黃花菜跳上大樟樹下的土台子高喊:“都給我停下!”
無奈鑼鼓铙钹聲太響,黃花菜的聲音根本引不起大家的注意。
朱獾過去拉黃花菜下土台子,勸慰她道:“花菜姐姐,你如果真的想馬上喝瓊漿玉液吃龍肝鳳髓,那也得等我過去到靈堂前祭拜一下呀。”
“祭拜個頭,死了那麽長時間墳頭早應該長滿了草。”黃花菜說着沖到靈堂前一腳踢翻靈位,然後操起那對熊熊燃燒的大蠟燭扔向吹鼓手。
吹鼓手們正吹得起勁敲得起勁,黃秋葵說過,隻要他們在朱獾來的時候吹得響亮敲得響亮,白事錢翻倍。沒想到突然兩個火球從天而降,吓得他們丢下手上的鑼鼓唢呐铙钹四散奔逃。
鑼鼓铙钹聲突然停止,衆鄉鄰探頭張望,想看看出了什麽事情?一個個像大鵝一樣伸長脖子,吹鼓手們四散奔逃而來,撞倒這個擠翻那個,大樟樹下亂成一鍋粥,哭爹喊娘聲四起。
“仙子,我們走,去喝瓊漿玉液吃龍肝鳳髓。”黃花菜過來拉朱獾。
朱獾對黃花菜說:“花菜姐姐,我們還不能去喝瓊漿玉液吃龍肝鳳髓。”
“爲什麽?我等不及了呢。”黃花菜急不可耐。
朱獾附耳黃花菜:“花菜姐姐,如果現在這樣走,那你妹妹和你娘一定會責怪我,以爲是我擾亂了你們給黃伯辦喪事,鄉鄰們也會指責我。”
“那你說怎麽辦?”黃花菜問朱獾。
朱獾低低的聲音對黃花菜說:“花菜姐姐,現在你應該跳上土台子向鄉鄰們揭穿你妹妹的小心思,越詳細越好。放心,瓊漿玉液你一定能喝上,龍肝鳳髓你一定能吃上,我這就回去給你準備。不過,你等一下不要直接去我家,我會帶上瓊漿玉液和龍肝鳳髓到北山的栗子樹林裏,在那裏你可以放開喝放開吃。”
“好嘞,我這就去揭穿她的小心思。”黃花菜不知什麽時候學的功夫?一個箭步,一個縱身,一隻燕子一般飛躍上土台子。
站在土台子上,黃花菜雙手叉腰高喊:“都給我聽好喽!”
大樟樹下哭爹喊娘聲立馬按下暫停鍵,頓時鴉雀無聲。
“我告訴你們,這喪事到此結束,大家該幹嘛幹嘛去。”黃花菜站在土台子上俨然是花木蘭轉世穆桂英重生,朱獾回轉身向她豎起大拇指,朱獾已經返回到老宅的圍牆邊。
黃花菜得到朱獾的鼓勵更加來勁,喉嚨比之前還要響亮:“各位,我爹大年初一那天就已經被大煙花給炸死,現在辦這個鳥喪事完全是我妹妹的一個陰謀。”
“花菜,你亂說什麽?快下來。”黃豆醬呵斥黃花菜。
黃花菜毫不理會黃豆醬,繼續站在土台子上大聲說道:“當時候我妹妹爲什麽要說我爹沒有死?那是她心存不軌,滿肚子的壞水。”
“姐,你是不是中了邪?胡說八道什麽?癟嘴婆,快去拉你媳婦下來,好好給她做做法,驅驅邪。”黃秋葵見黃花菜根本不理她,隻得一個勁地向癟嘴婆使眼色。
癟嘴婆沒辦法,隻得去爬土台子,上半身剛匍匐到土台子上,黃花菜擡起右腿一腳踢癟嘴婆仰面朝天倒在土台子下。
“各位鄉鄰,我妹妹黃秋葵壞得很,不說别的,這給我爹辦喪事你總得辦大席呀?她倒好,搭了幾個帳篷請了幾個吹鼓手就算辦喪事,還說是大老闆,屁,完全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朱獾聽黃花菜三句不離大席,向趴在太平塘邊一棵柳樹上的蛋兒做了一個手勢,蛋兒裹緊嗓子朝黃花菜喊問:“你剛才說黃鼠狼大年初一就被大煙花給炸死,到底怎麽回事呀?”
“聽我慢慢說,我妹妹有多少惡大家應該已經見識過,拉回一大汽車的大煙花一個個全是啞炮不說,還專炸自己人,大年初一炸死我爹也就算啦,這人遲早要死,死了你就辦大席呀,可她爲了自己的面子爲了自己的命,硬是拖着我的屍體去省城,火化了還讓殺豬佬在那陪……”“喂,你還是沒說清楚怎麽回事呢?”聽黃花菜說得颠三倒四,蛋兒喊。
黃花菜回應:“我懶得多費唾沫星子,一句話,如果被大家知道被上面的人知道被局子的人知道我爹大年初一就被她黃秋葵賣的大煙花給當場炸死,那她黃秋葵就得坐牢,就得以命抵命,不管炸死的是誰?”
“原來是這樣!”
“簡直不是人!”
“連狗都不如!”
“……”
衆鄉鄰的一片罵聲中黃秋葵坐上一輛越野車返回省城,黃花菜一溜煙往北山的栗子林裏鑽,黃豆醬一個人收拾殘局捧黃鼠狼的骨灰盒回老宅。
“站住!”一聲大喊,獨臂羅擋在黃豆醬的面前。
“你、你、你要幹什麽?”黃豆醬倒退了好幾步。
獨臂羅反問:“我要幹什麽你難道心裏面沒有數嗎?”
“沒、沒有,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怎麽有數?”黃豆醬好不容易站穩身子。
獨臂羅一雙銅鑼眼睛緊盯黃豆醬手上的骨灰盒,一字一句說道:“橫死在外面的野鬼不能進老宅,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家黃鼠狼不是橫死,是炸死,是炸死的呢。”黃豆醬雙手顫抖得厲害,手上的骨灰盒随時有可能抖落到地上。
獨臂羅再問:“黃鼠狼是不是死在老宅之外?炸死是不是不得好死?”
“這、這、這……”黃豆醬回答不上,身子不由得向後退。
獨臂羅步步緊逼,快要逼黃豆醬跌下太平塘的時候,馬夜叉過來喝退獨臂羅,然後拉黃豆醬站到台階上。
等黃豆醬站穩,馬夜叉站上老宅前門的第一級台階面向大樟樹高聲說道:“各位,死者爲大,黃鼠狼兄弟已經故去那麽長時間還不能入土爲安,我們作爲鄉鄰在感到痛心的同時應該給予更多的同情。現在黃豆醬嫂子孤苦伶仃無法操持黃鼠狼兄弟的後事,我們大家應該搭把手幫個忙。”
“嬸子,不是我們不幫,是幫了也是白幫。”
“對,幫了也是白幫,還不如去幫一隻狗。”
“黃秋葵她不是牛皮哄哄的嗎?怎麽逃回了省城?”
“……”
以獨臂羅、跷腳佬爲代表的居住在老宅裏的那些鄉鄰一緻聲讨黃秋葵。
馬夜叉等大家罵夠之後說道:“幫不幫是我們的事情,怎麽樣幫也是我們的事情,你們看這樣好不好?大家幫忙送黃鼠狼大哥的骨灰去西山安葬,然後到我家吃中飯,我已經讓朱胖子開了大竈。”
“好,還是馬大嬸上道。”
“聽馬大嬸的送黃鼠狼去西山。”
“西山黃鼠狼不是早已造了壽墳嗎?”
“……”
衆人一哄而上擁黃豆醬手捧黃鼠狼的骨灰盒到了西山,馬夜叉讓殺豬佬做孝子,讓癟嘴婆念咒超度,獨臂羅和跷腳佬等人拿來鐵鍬鏟泥擡石封墓門,黃鼠狼算是徹底入了土。
午飯黃豆醬沒有到前院來吃,據跷腳佬說,她從西山回來沒有進老宅,直接坐上停在大樟樹下的一輛小汽車去了省城。
飯桌上,朱獾問黃花菜,以後還想不想吃這樣的大席?想不想再喝瓊漿玉液再吃龍肝鳳髓?黃花菜點頭如搗蒜,一邊吧唧大嘴一邊嘟嘟囔囔回答朱獾:“想想想,當然想。”
朱獾端一碗糯米蒸野豬肚到黃花菜面前,附耳她道:“那你得永遠聽我的話。”“必須聽,必須聽。”黃花菜伸手抓起野豬肚往嘴裏塞。
馬夜叉過來拉朱獾進主屋,關上大門問:“你怎麽忽悠的她?”
“我沒有啊,倒是你,怎麽忽悠的黃豆醬?”朱獾笑着反問馬夜叉。
馬夜叉一撇嘴,嗔怪朱獾道:“還不是因爲你讓黃花菜砸了場子,害我不得不出面收場。”
“不得不嗎?我看你是巴不得吧?真正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朱獾的嘴撇得比馬夜叉的嘴還要高。
馬夜叉恢複神情對朱獾說:“黃秋葵她不會善罷甘休,你應該做好準備。”
“喂,是你應該做好準備吧?關我什麽事情?”朱獾不以爲然。
馬夜叉說:“她上次捧空骨灰盒回來被你利用黃花菜砸了場,沒想到這次你還是利用黃花菜讓她翻了船,她接下去肯定會避開黃花菜來和你鬥。”
“她避得開黃花菜嗎?除非她先殺了黃花菜。”朱獾不屑一顧。
馬夜叉說:“你不要以爲她不敢,她這樣的人任何事情都做得出來,隻是時機未到。”
“時機一到全部報銷,包括她自己。”朱獾說得斬釘截鐵。
馬夜叉說:“但願吧,希望你能更踏實一點,不要總是飄在半空中。”
“他是天,你是地,飄在半空的是蛋兒,嘻嘻。”朱獾沖馬夜叉笑。
馬夜叉跟着笑起來,問朱獾:“那你是什麽?”
“我是仙子呀,哈哈。”朱獾笑得更歡。
馬夜叉止住笑,嚴肅地對朱獾說:“黃秋葵說不定馬上回來。”
“回來好,省得我望穿秋水。”朱獾還是笑。
馬夜叉伸手擰了一下朱獾的胳膊,罵道:“你就作吧。”
“不作不死,我就是要作死他們,一個不剩。”朱獾說着推開自己房間的門。
馬夜叉喊住朱獾,過去一本正經地問:“說,怎麽忽悠的黃花菜?”
“娘,我真的沒有忽悠她,我想睡午覺。”朱獾一隻腳跨進自己的房間。
馬夜叉拉住朱獾,問:“瓊漿玉液,龍肝鳳髓,你從哪裏得來?”
“我天上的爹天上的娘派天兵天将給我送來的呀,你是不是也想喝也想吃?”朱獾回轉身。
馬夜叉罵:“少來,不說清楚我不會讓你睡午覺。”
“夜叉婆,說了你不能去告訴那黃花菜。”朱獾不得不讓步。
馬夜叉笑:“我這腦子難道和她一個吃貨一個樣?”
“完全有可能,我告訴你,瓊漿玉液就是你熬的八珍湯,龍肝鳳髓就是你殺的那隻蘆花雞的肝和腦子。”朱獾說完自己也想笑。
馬夜叉不相信,追問:“這黃花菜可是個大吃貨,她有那麽好糊弄?”
“看得在什麽情況下,當時候她正罵得口幹舌燥,跑到北山栗子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一碗八珍湯保證比瓊漿玉液還要瓊漿玉液。還有,一隻蘆花雞的肝有多大?雞頭裏的雞腦子我挖下來才一頂點,她大嘴一張直接下了肚,吧唧吧唧的是我加的那一點烏貨,她越回味自然越上頭。”朱獾向馬夜叉解釋。
馬夜叉瞪大眼睛問朱獾:“你真加了烏貨?不怕她上瘾?”
“她不上瘾我能控制她?能利用她打敗黃秋葵?好啦,我睡一會午覺,養足精神和黃秋葵鬥。”朱獾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馬夜叉出屋見衆鄉鄰已經散去,隻有黃花菜還撲在桌上吃,走過去在她的身邊坐下,問:“殺豬佬呢?他回來了怎麽不多陪陪你?”
“陪個屁,他娘讓他回去種馬鈴薯,呃……”黃花菜打了一個飽嗝。
“種馬鈴薯?你妹妹那麽有錢你家還種什麽馬鈴薯?殺豬佬他這次去省城照顧你爹那麽多天,你妹妹總得給他一筆錢吧?”馬夜叉爲黃花菜端過來一碗紅燒野兔肉。
黃花菜一邊吃紅燒野兔肉一邊回答馬夜叉:“她小氣得很,隻給了一千元。不過她說隻要我們種下馬鈴薯,她到時候高價收購,還讓殺豬佬動員大家都多種一些馬鈴薯,由殺豬佬代爲收購,還包括四鄰八鄉的呢。”
“高價收購馬鈴薯?還四鄰八鄉?”馬夜叉陷入沉思。
黃花菜自顧自吃,吃完一碗紅燒野兔肉又端過一碗栗子炒野雞肉,剛要伸手,一個人的手一把打翻了那碗栗子炒野雞肉,黃花菜火起,擡頭瞪眼剛要罵,一看那個人是自己的親娘黃豆醬,就吧唧了幾下大嘴沒有罵出口。
“你個吃貨,一天到晚隻知道吃,吃死了你爹還想吃死我嗎?”黃豆醬大罵黃花菜。
黃花菜沒有回應,低頭用手去撣散落在桌子上的那些栗子和野雞肉,撣到一起之後直接用嘴去吃,剛吃進去一點,桌子被黃豆醬一把掀翻,黃花菜辛辛苦苦撣到一起的栗子和野雞肉全到了地上。
望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盤碗和食物,黃花菜一個轉身撲向正在破口大罵她的黃豆醬,壓黃豆醬在自己肥碩的身下後,騰出雙手,照着黃豆醬的臉面就是一頓猛抽。
“你還是人嗎?這樣打自己的親娘!”黃秋葵過來拉黃花菜,黃花菜要比黃秋葵大一倍,黃秋葵根本拉不動她。
黃花菜繼續狠抽黃豆醬,一邊抽一邊回罵黃秋葵:“你自己是人嗎?你不回來我們的爹會死嗎?你不回來我用得着蹭吃蹭喝嗎?她會這樣看我不入眼嗎?”
黃秋葵被黃花菜罵得無言以對,隻得把氣撒到坐在一邊一動不動的馬夜叉身上:“你是個死人嗎?她們兩個吵架你也不勸一勸?不說你是主人,你還是驢不到村的當家人,有你這樣做主人做當家人的嗎?”
馬夜叉聽黃花菜說,黃秋葵讓殺豬佬多種馬鈴薯,正尋思這裏面有怎麽樣的名堂?黃豆醬突然過來掀翻桌子,吓了她一大跳。虧得她是馬夜叉,在驢不到村見多識廣,依然鎮定自若坐在凳子上看黃豆醬想要幹什麽?結果黃花菜撲倒黃豆醬,痛打自己的親娘,馬夜叉正要起身去制止,結果黃秋葵先行過來顯威,她就幹脆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冷眼旁觀。
“這個确實是馬嬸的不是,她應該及時出面勸架。”
“隻要馬嬸及時出面,這架肯定不會打起來,人家是親娘倆嘛。”
“說不定是馬嬸背後搗的鬼,你們想想,平白無故今天中午弄什麽大席?”
“……”
衆鄉鄰議論紛紛,他們随黃秋葵返回到老宅前院,其中數田癞子、獨臂羅和跷腳佬最起勁,矛頭一緻對準馬夜叉。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你們母女也不要再吵,聽我說幾句。”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走到老宅主屋前。
黃秋葵含笑向大家介紹:“各位,這位是鎮上的管事人,剛剛從縣上下派下來,有大事要宣布。”
老宅前院頃刻靜默,一個個伸長脖子等候鎮上來的那個人宣布大事,包括黃豆醬和黃花菜,她們從地上起來望向那個人。
隻有馬夜叉依然穩穩地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