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夜叉說的他,劉叔和魯伯自然知曉,兩位老人一改平常的嘻嘻哈哈,一臉嚴肅地對馬夜叉說:“你确定她舒暢了嗎?”“可不能還有半點沉郁。”
“你們放心,她不吼‘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吼‘我是九仙’,說明已經舒暢。”馬夜叉二十多年來和朱獾朝夕相處,對朱獾知根知底,沒有另外一個人像她一樣了解朱獾。
“前幾天不是也吼過‘我是九仙’?”“那個時候吼得不比今天差呦。”劉叔和魯伯還是一臉嚴肅。
馬夜叉說:“你們好好想想,那天吼‘我是九仙’不就是從他那裏回來的時候嗎?”
“嗯,還真是,那我們今天去見一下他?”“對,我們今天去見一下他?”劉叔和魯伯征求馬夜叉的意見。
馬夜叉回答得很幹脆:“行,晚飯後就去,我剛好有一件大事要和他商量。”
晚飯很準時,朱獾給孩子們上好課後和蛋兒、魯歡、王眼鏡一起回主屋,馬夜叉和蛋兒他娘已經端飯菜上桌,劉叔和魯伯坐在八仙桌邊等候。
吃飯的時候全都沒有說話,八個人剛好坐滿八仙桌,各人各樣的神情和動作。
劉叔和魯伯沒有喝酒,兩個人本來雷打不動一定要推杯換盞到耳熱臉紅才罷休。兩位老人匆匆扒拉一碗米飯進肚裏後,一前一後起身出廳堂。出廳堂的時候,兩位老人向馬夜叉使了一個眼色,馬夜叉點了一下頭,朱獾全看在眼裏。
魯歡和王眼鏡破天荒沒有在飯桌上打情罵俏,自從王眼鏡到了驢不到村進了老宅之後,魯歡不允許他離開自己的視線一下下,連吃飯都坐同一條長凳,兩個人邊吃邊秀恩愛,我給你夾菜,你喂我一口飯。朱獾不止一次警告過他們,注意場合,不要帶壞了蛋兒。
馬夜叉和蛋兒他娘隻顧悶頭吃飯,平時兩個人多多少少總會在飯桌上數落朱獾和蛋兒,一個說朱獾都這個年紀了吃飯還沒有個吃相,一個說蛋兒不能太挑食一天到晚隻想着吃荷包蛋。今天晚上兩個母親一聲不響,讓朱獾很不習慣。
蛋兒因爲今天晚上有荷包蛋,還是雙面煎,吃飯吃得比任何一次要專注,生怕别人搶了他的荷包蛋,吃完一碗自己再去盛一碗,一連吃了三碗,吃完一抹嘴悄無聲息溜出了廳堂。
腦西搭牢,一個個全中了邪?朱獾心裏打鼓,臉上沒有表露出來。她吃完飯自顧自走進自己的房間,在那把竹躺椅上躺下。
實在是神奇,因爲在這把竹躺椅上躺過,朱獾這個月死去活來的痛苦變成了熱流奔湧的舒暢,現在躺在竹躺椅上,她不自覺地沉沉睡去。
“九仙姐姐,你好嗎?”“九仙姐姐,飯剛吃過不能馬上睡覺,對身體不好。”紅孩兒和小龍女蹦跳到朱獾的身上。
朱獾笑臉相迎,她可不想再氣走這對金童玉女,問紅孩兒和小龍女:“你們兩個吃飯了嗎?要不要我去給你們端一些飯菜進來?”
“九仙姐姐,我們不食人間煙火,你不用操心。”“九仙姐姐,你放心,觀音娘娘叫我們過來幫助你,我們一定會好好地幫助你。”紅孩兒和小龍女一副乖乖樣。
朱獾忍不住問:“你們兩個是不是被觀音娘娘罵了呀?”
“九仙姐姐,你是不是回過天庭了呀?”“九仙姐姐,是那個多嘴多舌的八仙告訴你的嗎?”紅孩兒和小龍女滿臉羞怯。
朱獾笑道:“我自己猜的呢,嘻嘻。哎,小龍女,你說的八仙是不是我在天上的小姐姐?”
“對對對,九仙姐姐,這個八仙最讨厭,我每次見到她眼睛骨頭都會疼。”“喂,小龍女,不能在背後說别人的壞話,八仙可也是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女兒呢。”“我實話實說有錯嗎?唉,同樣稱爲‘八仙’,她這個‘八仙’怎麽和那些‘八仙’差别那麽大呢?”“哼,那些個‘道八仙’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對你和我恭敬有加,還不是因爲我們是觀音娘娘身邊的護法童子?”“嗯,這個有道理,‘道八仙’應該不是好東西,否則不會陷害九仙姐姐。”紅孩兒和小龍女兩張小嘴吧嗒吧嗒說個沒完,朱獾隻當是聽故事,當小龍女說“道八仙”陷害她的時候,她打斷他們說下去,問:“‘道八仙’怎麽樣陷害的我?他們現在哪裏?”
“噢,這個……”“嗯,那個……”小龍女和紅孩兒欲言又止。
朱獾追問:“快說,‘道八仙’到底在哪裏?裏面有個藍采和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或者神或者仙?”
“嗳,九仙姐姐,你快醒醒,醒來去辦大事。”“是呀是呀,九仙姐姐,今天晚上你不但有大事要辦,還要去偷聽他和他們說話呢。”紅孩兒和小龍女轉移話題。
朱獾一皺眉,問:“今天晚上我有大事要辦?什麽大事?我去偷聽誰和誰說話?”
“九仙姐姐,你天上的爹說天機不可洩露,他會親自指點你。”“沒錯,九仙姐姐,你天上的娘也說,她虧欠你太多,一定要彌補你。”“九仙姐姐,你醒來之後你的愛寵會帶你去辦大事。”“九仙姐姐,你辦好大事之後你的愛寵會帶你去偷聽他和他們說話。”紅孩兒和小龍女說完之後悠忽不見。
朱獾醒來睜開眼,自己還躺在竹躺椅上,留在房間裏的一隻細犬和一隻豬獾站在她的左右,期待的目光望着她。朱獾輕撫它們的頸項,細犬和豬獾伸出舌頭舔了舔朱獾的手背,拱首提示朱獾走向房間的北面牆角。
朱獾跟随細犬和豬獾來到房間北面的牆角,豬獾用嘴拱開牆角的一塊木闆,露出一個洞口。
豬獾率先跳進洞裏,回頭招呼朱獾下去。朱獾跳進洞裏,細犬跟着跳下之後回頭用嘴叼過那塊木闆擋住洞口。
洞裏漆黑一片,朱獾隻能憑抓住豬獾和細犬身上的牽引繩前進,不過很快來到洞的另一端。
到了洞的另一端之後,豬獾示意朱獾先站在離洞口不遠處不要動,細犬先到洞口嗅聞了一會,然後回來叼住朱獾的褲管引她到洞口。
一開始朱獾無法确定這個洞口在什麽地方?但站在洞口聽了一會馬上确定了具體的位置,于是豎耳谛聽地面上傳來的吵鬧聲。
說是吵鬧聲,你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吵鬧的人彼此都把嗓音壓得極低,但語氣中充滿了火藥味,吵鬧得不可開交,隻是不是平常的大吵大鬧。
通過嗓音,朱獾能夠分辨出是五個人在吵鬧。這五個人的嗓音朱獾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尤其是其中的一個人朱獾隻要聽她的呼吸聲就能斷定是她,還有三個人的聲音朱獾已經厭惡之極,根本不想再聽見。而另外一個人的聲音,讓朱獾既傷感又憤恨,傷感他沒有一點男子漢氣概,空有一副好皮囊,更愧爲老宅朱家後人;憤恨他沒有做人原則,好壞不分,助纣爲虐,到現在還一意孤行,跟在他們後面做狗。
隻要聽她的呼吸聲就能斷定是她,這個她肯定是馬夜叉,因爲朱獾和她朝夕相處,是到現在爲止最爲親近的人。
朱獾厭惡之極的三個人聲音分别來自朱雲河、朱扇子和藍玉柳,今天晚上這三個人的聲音更加令朱獾厭惡,甚至到了深惡痛絕的程度。
而那個讓朱獾既傷感又憤恨的聲音自然爲朱護宅,他雖然說的話不多,但說出來的話句句剜馬夜叉的心,逼朱獾動手。
朱獾沒有立即沖出去,一方面她的腦子和身體現在無比舒暢,已經不可能動不動急火攻心、肝火上升、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另一方面,引她前來的那隻細犬和那隻豬獾一左一右用嘴巴緊緊叼住了朱獾的褲管,不讓她擅自行動。
“你不就是個寡婦嗎?她不就是個野種嗎?我和我爹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讓,就是因爲心存好生之德,不想和一個寡婦一個野種計較。”這個聲音自然是朱護宅,朱獾沒想到他說話會變得如此惡毒,看來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朱雲河這樣的禽獸、藍玉柳這樣的妖孽在一起,聖人都得變成流氓。
過了一會傳來馬夜叉的聲音:“哼,其它本事沒有學會,倒打一耙、血口噴人的伎倆倒是得了真傳,看來我以前太仁慈了點吧?好,今天晚上無論如何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我們用得着你手下留情嗎?”說這話的是朱扇子,他陰陽怪氣的聲音朱獾聽得想吐。要不是現在全身舒暢,朱獾早就沖出洞去吐他一臉。
“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那就來個了斷吧。”馬夜叉的聲音不卑不亢,朱獾聽了想豎大拇指。
“慢,你們都不要急。大家看這樣好不好?嬸子,你放我們一馬,我們不追究你們過往的一切,從此之後,你們走你們的獨木橋,我們走我們的陽關道。”藍玉柳的聲音讓朱獾滿身起來一層雞皮疙瘩,如果不是全身舒暢,肯定直接過去和她來個你死我活。
“不追究我們的過往?我們的過往你們輪得着追究嗎?還有,憑什麽你們走陽關道而我們隻能走獨木橋?”馬夜叉的凜然反問,朱獾聽得全身更加舒暢。
“如玉,多說還有什麽意思?兩清是最好的選擇。”這個聲音響起,朱獾實在控制不住,但這控制不住隻是一瞬間的控制不住,很快她捏緊拳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朱運河,你有資格喊我一聲如玉嗎?要想兩清先拿你的命來!”朱獾從來沒有聽過馬夜叉如此冷酷、如此決絕的聲音,以往她和田癞子、黃鼠狼、朱虎等人夜叉,也沒有如此冷酷如此決絕。
“馬夜叉,你這個活寡婦不要給臉不要臉,老朽這就送你上西天!”朱獾能清晰地聽見朱扇子罵出髒話之後“啪”地打開扇子的聲音。
緊接着,傳來“叮叮當當”的金屬碰觸聲,朱獾沒有立即出擊,待金屬聲密集響起之後,她才慢慢地走出洞口。
慢慢地走出洞口,按理不是朱獾的風格。朱獾的風格應該是聽到“叮叮當當”的金屬碰觸聲後,一聲大吼,跳出洞口,然後對圍攻馬夜叉的那些人不顧一切進行還擊。
朱獾慢慢地走出洞口後,沒有當即發出聲響,更沒有立即過去幫助馬夜叉還擊圍觀她的那些人,而是站在洞口先觀察了一會。
洞口爲村口路邊的一座墳墓,當上面傳來“叮叮當當”的金屬碰觸聲後,豬獾松開朱獾的褲管,過去用嘴拱開洞口,也就是墳墓的墓門。
待豬獾拱開墓門後,細犬一馬當先沖在最前,它沖出洞口後沒有像那些普通的家狗一樣“汪汪汪”地吠叫個不停,更沒有沖過去幫馬夜叉,而是穩穩地站在墳墓邊的一棵大樹下等朱獾出來。
朱獾從洞裏出來後和細犬一樣先穩穩地站在大樹下看馬夜叉和朱扇子、朱護宅、藍玉柳打鬥。
馬夜叉的武器是一面米篩,就是每年用來送竈神迎竈神的那面米篩,朱獾沒想到馬夜叉會拿它作爲武器。
朱扇子的武器自然是扇子,但今天晚上的這把扇子非比尋常,朱獾能聽出是金屬打造,不知是鐵是銅還是金或者銀。
朱護宅的武器是一根九節鞭,朱獾其實以前有所察覺,她在大樟樹下“大風起兮迎父歸”的時候,朱護宅冒名頂替出現在土台上,朱獾當着黃秋葵的面撲進朱護宅的懷裏,觸碰到他系着腰間的這根九節鞭,但當時候以爲是樹藤做的褲帶。
藍玉柳的武器是她的頭繩,别看這根頭繩平時縛在藍玉柳的那一頭秀發上并不起眼,但這根頭繩現在呼呼生風,打在馬夜叉的米篩上“噼啪”作響,想必也是金屬打造。
馬夜叉在朱扇子、朱護宅和藍玉柳三個人的圍攻下進退自如,沒有落下風不說,還占有一定的上風。朱獾對馬夜叉再次刮目相看,她爲有這樣的一位母親而感到自豪。
“你們三個還念什麽舊情?給我往死裏打,早點打死這個活寡婦早點好去省城。”朱雲河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朝朱扇子、朱護宅和藍玉柳喊。
“說錯了吧?應該是早點打死早點下地獄吧?”朱獾的不急不慢、不高不低的聲音在朱雲河的耳邊響起,她剛才站的那棵大樹和朱雲河坐的這塊大石頭隻有一路之隔,她悄悄走到朱雲河身邊,朱雲河根本沒有發覺。
“啊?”聽到朱獾的聲音在自己耳邊突然響起,朱雲河打了一個大大的激靈,半截身子當即從大石塊上栽歪到爛泥地上。朱獾迅即踩踏朱雲河在自己的腳下,然後冷冷地呵斥朱扇子、朱護宅和藍玉柳:“還不給我住手?多打一秒我要了他的老命!”
“他的老命關我們什麽事情?你快點弄死他,等弄死你的夜叉娘後我們肯定大大地感謝你,感謝你幫我們去除了這個累贅。”藍玉柳回應朱獾,手上的那根頭繩繼續朝馬夜叉狠打。
朱護宅手上的九節鞭有些猶豫,祈求的目光望向藍玉柳,呼喊道:“玉柳,他是我爹,我的親爹。”
“親爹?正因爲是你的親爹,所以必須死!”藍玉柳手上的頭繩甩向朱運河。
“啊呀!”一聲慘叫,朱雲河半截身子直挺挺癱在爛泥地上。
“爹!”朱護宅不顧一切跑向朱雲河,扶起朱雲河的半截身體痛哭流涕。
“哭什麽?”藍玉柳過來呵斥朱護宅。
“爹呀,我的親爹呀,你死得好慘!”朱護宅抱住朱雲河的半截身體泣不成聲。
“死?他死啦?”藍玉柳不相信,伸手往朱雲河的鼻子前一探,大吃一驚,轉過身尋找朱獾,見朱獾已經和馬夜叉回合,夾攻朱扇子,趕緊返回原地,應援朱扇子。
“朱護宅,你抱着你爹的屍體還有什麽用?還不快快出手替你爹報仇?”朱獾呼喊朱護宅。
朱護宅放下朱運河的半截身體到地上,一個餓虎撲食撲到藍玉柳面前,九節鞭【提撩花】【立舞花】【頭頂花】【背花】【胸花】【腿花】【地趟花】花花緊扣,打得藍玉柳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朱護宅,我沒有殺死你爹。”藍玉柳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