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癞說藍玉柳會給他們開工資,朱獾不是一般的震驚,但還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她會給你們開工資?可能嗎?不會是嘴上說過就算給過了吧?”
“信不信由你,反正昨天晚上柳姐一住進我家就提前付了我們家半年的房租,那可是一張張藍花花的嶄新的百元大鈔哦。喂,你怕是隻見過大團結,還沒有見過百元大鈔吧?”田小癞說着一躬腰,一使勁,掙脫劉叔和魯伯的兩隻大手,留他的那件舊棉襖在他們兩個手上,自己拼命向大樟樹方向跑去。
劉叔和魯伯看看自己手上抓的那一件田小癞的舊棉襖,望望田小癞的背影又望望朱獾,啞然失笑。
朱獾說話:“還不快扔了它?臭不臭?他可是個金蟬脫殼的頑主。”
“仙子,這個田小癞在省城打的是偷雞摸狗的工?”劉叔問朱獾。朱獾回答:“他們一家全是這樣的主,沒有一個幹的是正行。”
“仙子,這我們得多留個心眼,看來她住進田家是有目的而去。”魯伯提醒朱獾。朱獾回應道:“她哪一次不是有目的而來?包括接近歡歡。”
“嗯,本來我想讓歡歡主動接近她,置她于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想不到她這麽輕的年紀城府這麽深,歡歡完全不是她的對手,還差點被她利用。唉,隻怪我太輕敵。”魯伯自責不已。
劉叔說道:“我倒是認爲大可不必草木皆兵,是敵是友尚不可知,我們無須自恐在前,萬一她和我們同一個目标呢?”“她和我們同一個目标?絕無可能。雖然歡歡說她有意無意總是在暗地裏維護仙子的利益,但完全有可能是裝給我們看。”魯伯堅持己見。
朱獾眼望大樟樹下,自言自語道:“既然是敵是友還分不清,那我們幹脆靜待花開吧。”
“嗯,仙子說得有理,我們抓緊核對老宅的寶貝要緊,管她是敵是友。”“也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們難道怕她不成?”劉叔和魯伯點頭又昂頭。
朱獾笑問:“你們兩個脖子上安裝了彈簧?準備随風而倒?”
“仙子說笑,有你我們什麽都不怕。”“就是,有仙子在,怕她個鳥。”劉叔和魯伯又點頭昂頭。
朱獾笑道:“你們先回去吃早飯吧,吃過之後好好睡一覺,起來我陪你們核對老宅寶貝。”
“好,仙子那我們先回。”“仙子你注意身體,不要太累着自己。”劉叔和魯伯返回老宅。
朱獾依然站在太平塘邊張望大樟樹下的田小癞,田小癞掙脫劉叔和魯伯後急急忙忙跑向大樟樹下,在人群中找到朱虎,拉朱虎到大樟樹的另一邊。
朱獾想走到太平塘的另一邊,看看田小癞拉朱虎過去到底做什麽?剛想要邁步,西山半山腰傳來一聲喊:“還不快走,天要下大雨。”
随着那一聲喊,大樟樹下跪着的那些人呼啦站起來肩扛手提大包小包和鋪蓋卷朝山口而去。朱虎也從大樟樹的另一邊轉出,提着他的那一隻锃亮的黑皮箱去追前面的人。
朱獾等了好一會才見田小癞從大樟樹的另一邊轉出來,臉上得意且滿足,估計是得了好處又賣乖。朱獾準備攔住田小癞問個究竟,哪知他并沒有從原路返回,而是從太平塘的另一邊朝西山跑去。朱獾想追,蛋兒蹦蹦跳跳從大樟樹下現身,跑到她的身邊,和她咬耳朵。
“姐,不急,我全看到聽到了呢。”
“看到什麽?聽到什麽?快說。”
“田小癞塞給朱虎一把鑰匙,朱虎給了田小癞兩張大團結。”
“田小癞有沒有說那把鑰匙做什麽用?朱虎爲什麽要給田小癞兩張大團結?”
“田小癞說是柳樹精讓他過來轉交給朱虎,朱虎眉開眼笑。田小癞就向朱虎敲竹杠,一開始說要五張大團結,朱虎說隻給一張。田小癞說,那你以後甭想再得到柳姐的消息,朱虎隻得給了他兩張大團結。”
“田小癞沒有再給朱虎其它東西嗎?比如紙條什麽的?”
“沒有。”
“那他們還說過其它什麽話嗎?”
“田小癞讓朱虎放心,他爹和他三兄弟會照顧好斜眼婆,保證不會讓肥水流外人田,尤其是流到朱先生的那口爛田裏。”
“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姐,什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那朱虎聽了之後都綠了臉。”
“小孩子不要聽這些話,髒你的耳朵。歡歡姐她起來了嗎?昨晚上睡得好嗎?”
“姐,我是小孩子,不應該關心歡歡姐,特别是關心歡歡姐睡覺,會髒了我的眼。”
“喲呵,學會還嘴了呀?我師父她有說什麽嗎?”
“有,說算什麽徒弟?早彙報晚請示沒有也就算啦,這早請安晚請安總得有吧?”
“說的是,走,去給師父請安。”
“那是你的師父,我用不着請安,我得到西山去一趟。”
“是他喊你去的嗎?”
“他是誰?”
“那你去幹什麽?”
“你沒看到田小癞去了西山嗎?”
“好,那你快去快回,回來向我報告。”
“有沒有大團結可以拿?朱虎給田小癞兩張大團結呢。”
“有,我給你五張。”
“那感情好。”
蛋兒拔腿向西山跑去,朱獾轉身從後門回老宅,前門已經被她關閉,所有人隻能走後門。
見朱先生家靜悄悄,朱獾沒有進去,得讓兩位老人好好歇一歇。走進蛋兒家,蛋兒他娘正站在雞窩前喂食。朱獾過去問好,蛋兒他娘手上那隻裝滿雞食的木盆猛然朝朱獾劈頭蓋腦砸過來。朱獾不躲也不閃,伸出雙手穩穩接住木盆給雞添食。
“一起吃一點吧,空腹不能太久。”蛋兒他娘說話。
“嗯,真好吃。”朱獾用手抓起一把雞食塞進嘴裏。
“你個獾八仙,老娘喊你和歡歡一起去吃。”蛋兒他娘一腳掃向朱獾。
朱獾跳起來躲過蛋兒他娘的掃堂腿,雙腳落地之前抛木盆到蛋兒他娘面前。
蛋兒他娘見沒有掃倒朱獾,雙手往上一兜再一推,木盆回砸朱獾。
朱獾雙腳還未落地,爲了躲過木盆,隻得坐到地上接住木盆。
蛋兒他娘見朱獾懷抱木盆坐在地上,笑道:“好吃是吧?那你多吃點。”
“喂喂喂,這真的很好吃嗎?那我得嘗嘗。”魯歡從屋裏走出,走到朱獾面前,抓起木盆裏的一撮雞食往嘴裏塞。
朱獾想要阻止,可還未開口,魯歡已經趴在雞窩的木栅欄上吐個不停。等她吐完,朱獾笑問:“好吃嗎?”
“你真的吃了嗎?你怎麽吃下去的呀?”魯歡瞪大了她的那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朱獾笑着反問魯歡:“不好吃嗎?你看喔喔雞們吃得多歡呀?”
“歡你個豬大頭,隻知道欺負我家蛋兒和歡歡。”蛋兒他娘奪過木盆扔向雞窩。
隻見木盆似一片樹葉飄過雞窩,裏面的雞食又如飄揚的雪花灑向雞槽内。雞食灑完,木盆穩穩當當落在雞窩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朱獾和魯歡看得驚呆,好久回不過神來。等回過神來,蛋兒他娘已經回屋。廚房傳來菜刀切菜聲,那聲比樂曲還要優美。
“姐,拿來。”蛋兒的一雙小手攤在朱獾面前,朱獾和魯歡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進的屋?
“走,去姐那兒吃好東西。”朱獾拉起蛋兒的小手走出大門,她不想讓魯歡聽到有關藍玉柳的消息,更不想被蛋兒他娘誤會她利用蛋兒。
蛋兒走出大門口甩開朱獾的手,小臉仰起認認真真地說:“不給大團結不去,去了我也什麽也不會說。”
“哼,想不到你也成了财迷。去不去由你,說不說更由你,誰稀罕!”朱獾不再理蛋兒,自顧自往前院走。走到田癞子家的時候大吼道:“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莫回頭!”一盆水從窗口潑下,好在朱獾已經站在獨臂羅家的屋檐下,繼續大吼:“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莫回頭!”
獨臂羅出來和朱獾打招呼,朱獾一笑繼續往前走,走到黃鼠狼家門口的時候,沖裏面喊:“吃大席喽!”喊過之後不管裏面黃花菜碰翻鍋碗瓢盆的聲響和急急的追問:“哪裏吃大席?哪裏吃大席?”
走到斜眼婆家的柿子樹下,朱獾高喊:“朱扇子顯神功啦,朱扇子顯神功啦!”“真的嗎?真的嗎?在哪裏?在哪裏?”斜眼婆急急跑出屋。朱獾手一指自家的茅房方向,低聲說:“剛進去,輕點輕點,千萬不要被他發現。”“嗯嗯嗯。”斜眼婆不顧自己家的大門敞開,迫不及待向朱獾家的茅房而去,朱獾一閃身沖進斜眼婆家。
斜眼婆蹑手蹑足剛走到茅房邊,想湊斜眼看朱先生神功個究竟,跷腳佬推木闆而出,撞斜眼婆在地上。
“好你個斜眼婆,你家病貓剛走就耐不住了呀?好,去我那裏,這裏太臭。”“不不不,不是說朱先生顯神功嗎?”“老子神功之神功,肯定比那朱扇子的神功還要神功。”“誰喜歡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不是剛撒過嗎?你那一雙斜眼可是快斜到西山頂哦。”“沒沒沒,我看朱先生顯神功呢,才不要看你的呢。”“看沒看望眼睛,你看你看,你的眼烏珠裏可全是我跷腳佬呢。”“才不是,我的眼烏珠裏隻有朱先生。”正當跷腳佬和斜眼婆在茅房邊吵個不停時,朱先生過來呵斥:“不雅不雅大不雅也,婦人無恥婦人蛇蠍。跷腳佬,你和她理論千萬不要扯上老朽。”
“朱先生,她說要看你顯神功呢。朱先生,你到底有沒有神功?能不能讓我開開眼?或者你收我爲徒,傳授我神功,我保證替你養老送終。”跷腳佬嬉笑着拉斜眼婆到朱先生身邊,朱先生急忙躲避,豈料一腳踩空,踩在茅房的排污處,身子一栽歪,歪斜進茅坑裏。
“哈哈哈,朱扇子真的顯神功了呢,大家快來看,快來看呀。”跷腳佬一陣呼喊,老宅裏的人呼啦全圍擁過來,包括藍玉柳。一見朱先生掉進了茅坑裏,藍玉柳招呼田大癞和田二癞:“快,快撈朱先生上來。”田大癞和田二癞退讓:“臭,太臭了呢。”“就是,這麽臭怎麽撈?”
“你們撈不撈?”藍玉柳瞪眼,田大癞、田二癞躲閃藍玉柳的目光,嘟嘟囔囔道:“喊别人,喊别人吧。”“别人撈,别人撈。”
“現在老宅還有幾個男人?留下的不是老就是小,不是殘就是病,你們兩個壯小夥不撈誰撈?”藍玉柳怒視田大癞和田二癞。田大癞和田二癞畏畏縮縮走向茅坑,剛要找棍子撈朱先生,朱先生一聲吼從茅坑一躍而起,躍過圍牆,躍進太平塘,不但吓得田大癞和田二癞步他的後塵跌進了茅坑裏,還吓得朱胖子壓倒跷腳佬又壓倒斜眼婆再壓倒其他人。衆人你推我擠,一個個全滾進茅坑,直接填朱獾家的茅坑爲平地。
“腦西搭牢,我們家的茅坑不需要你們清理。”朱獾火起,一個唿哨呼喚八隻細犬和八隻豬獾到茅坑邊。
八隻細犬和八隻豬獾面對茅坑一陣狂吠,茅坑裏的衆人不顧一切往外爬,爬起卻不回家,全往後門跑,跑向太平塘。
“動者樂流水,靜者樂止水。利物不如流,鑒形不如止。凄清早霜降,淅瀝微風起。中面紅葉開,四隅綠萍委。廣狹八九丈,灣環有涯涘。淺深三四尺,洞徹無表裏。淨分鶴翹足,澄見魚掉尾。迎眸洗眼塵,隔胸蕩心滓。定将禅不别,明與誠相似。清能律貪夫,淡可交君子。豈唯空狎玩,亦取相倫拟。欲識靜者心,心源隻如此。”太平塘上傳來朱先生的吟誦聲,他在天平塘裏遊得真歡。
衆人“撲通”“撲通”全跳進太平塘,鬧得太平塘裏的魚兒全往岸上蹦,朱獾、魯歡和蛋兒各拿一隻大竹簍捉魚。
等衆人反應過來,跳上岸想捉魚,朱獾、魯歡和蛋兒各背滿滿一竹簍魚兒回了老宅。
“仙子,見者也份,見者有份呢。”黃花菜跑過來拉住朱獾,她是現在居住在老宅裏面唯一沒有滾入茅坑的人。當然朱獾、魯歡、蛋兒和蛋兒他娘還有柳如玉肯定也沒有,劉叔和魯伯也沒有。但藍玉柳被擠入了茅坑,她想跑,可當時候即使她長了翅膀也跑不掉,朱先生的那一聲大吼實在來得太突然太猛烈,那一躍更是好比電石火花,閃得她藍玉柳從未有過的迷糊,不由自主被擠入了茅坑裏。
好在藍玉柳沒有被擠在最底下,最底下的是田大癞和田二癞以及随後趕到的田小癞和田癞子夫婦,他們本想幫田大癞和田二癞一起打撈朱先生,站在茅坑的最邊緣,自然被擠壓在茅坑的最底層。
朱獾佩服藍玉柳能第一時間跳出茅坑,能幫助田家五口爬出茅坑,然後跑出老宅跳進太平塘遊泳。待藍玉柳進入自己的視線,朱獾才大聲回應黃花菜:“魚宴,魚大席,你去喊朱胖子過來就是。”
“好嘞,魚宴魚大席!”黃花菜跑去喊朱胖子。
魯歡跑到藍玉柳面前十分關切地問:“柳姐,沒事,沒事吧?”
藍玉柳笑靥如花,一甩瀑布似的秀發回答魯歡:“怎麽會沒事呢?正月十六入茅坑進太平塘,撿了金元寶又捉大鯉魚,好事大事啊!”
“哇塞,茅坑裏有金元寶和大鯉魚呀?早知道我也去掉一掉了呢。”魯歡一會拍手一會撫腦門,一會高興之極一會失落透頂。
藍玉柳還是笑靥如花,說:“你現在過去掉還來得及呀,說不定撿到的是金條和烏鯉魚呢。”
“沒有了呢,獾獾家的茅坑現在比黃花菜吃過的飯碗還要幹淨,嬸子心疼的要命,說開春馬上要種馬鈴薯,這肥料咋辦?那可是存了一個冬天的有機肥,就這樣被你們給揩了油去,唉。”魯歡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朱獾站在旁邊看得好笑聽得更好笑,咳了咳嗓子過去拍了拍魯歡的脊背說道:“放心,肥水不流外人田,柳姐雖然不住了主屋,可上茅房還是每次回來,昨天晚上過來拉了兩次。照這樣的速度,茅坑的金元寶和大鯉魚很快會回來。”
“真的嗎?柳姐,你不是晚上怕上茅房嗎?獾獾,你不會是看錯了吧?”魯歡無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