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義放下望遠鏡,問猴子。
“是。”
“通知他馬上過來。”
“是。”
猴子出去打電話,不過十幾分鍾,楊文軒就到了。
見張義一臉鄭重的模樣,他心裏“咯噔”一下,有些局促不安地問:
“站長,出什麽事了?”
張義沒說話,猴子接過話題:
“你小組的羅柏揚很可能暴露身份了。”
楊文軒皺着眉頭,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嘴角蠕動了一下,生生将“不可能”幾個字咽了下去。
他趕忙拿起望遠鏡看了過去。
此刻外面的情形卻是一變,隻見兩輛黑色轎車遠遠停在碼頭外面的馬路上。
後車上下來一個滿臉橫肉青幫打扮的男子,他小跑步到前車邊上,恭敬地拉開車門,擡手護在車頂。
接着一身灰色西裝顯得精明幹練的晴氣慶胤拄着文明杖走了下來,随後下車的還有一名穿着法租界高級巡警制服的警督。
“吳四寶,晴氣慶胤,董岩。”
楊文軒咬牙切齒道,這幾人都聚集在羅柏揚掩護身份的碼頭,不用說羅的身份肯定暴露了。
最起碼已成了日僞監視的重點嫌疑人,可他這個組長竟然一無所知。
他一臉羞愧地看着張義,問:
“站長,要不要我帶幾個人将他們幹掉,将羅柏揚營救出來。”
“不妥。”
猴子說:“我們剛破壞了法租界的關卡,租界當局很惱怒,現在更不能貿然采取行動,将法國人推到日本人那邊,要殺也要在外面殺。”
楊文軒沉默了,房間裏面陷入一片甯靜。
張義冷卻了半響,雙手交叉抱着胳膊,定定觀察了一會窗外,緩緩轉過頭來,說:
“我不管羅柏揚有沒有發現敵人的監視,他到底在想什麽,馬上向他傳遞情報,命令他今晚撤出來,其他人負責策應。”
“是,我馬上安排。”
楊文軒一臉凝重,“羅柏揚的鄰居劉大媽經營包子鋪,我和她打過交道,或許可以從這裏想想辦法。”
張義和猴子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點了點頭。
此刻在碼頭的一處涼棚下,晴氣慶胤正在聽取手下彙報。
他在看完了所有監視日志和一疊便衣暗中拍攝的照片後,用手指了指其中一張照片。
“就是他。”
照片上的人正是羅柏揚。
“少佐何以如此笃定?”
晴氣慶胤高深莫測一笑:“碼頭上的苦力、戲院的武師、青幫弟子、看家護院的打手等等職業中,我們監視的高個子多的是,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樣。
你看對他的描述,不喝酒不賭博,每次回家就先拉窗簾,每次在外面吃飯都背靠着牆坐,這說明他的心時刻保持在戒備狀态,這是一個特殊訓練過的特工改不了的習慣。”
“少佐真是心思缜密,料事如神。”
在衆人的恭維中,一個青幫弟子湊上來說道:
“太君,他叫牛堡,因爲力氣大,大家背後都叫他蠻牛。”
“蠻牛?”晴氣慶胤不屑一笑,“今天我們就将他降服了。”
他拿起望遠鏡看了一會羅柏揚所住的那所獨門獨院的房子後,對身邊的法租界督察董岩說:
“董桑,你應該看到了,這個人确認是抗日分子無疑,引渡文件稍後就辦,我不希望一會的行動受到租界巡捕的幹預。”
“沒問題,但我的人要配合行動。”
晴氣慶胤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還在沉吟,就見一個黃包車車夫打扮的密探匆匆跑了過來。
“少佐,有個小姑娘剛才進去了,好像是送包子。”
“包子?”
“是,是鄰居包子鋪老闆娘的女兒。”
晴氣慶胤思忖着,臉上陰晴不定。
如果軍統的人通過包子傳遞情報,目标意識到自己身份暴露,肯定會銷毀一切文件,強行突圍,一旦被他逃出去,再想找到這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他冷哼一聲,立刻揮手道:“不用等天黑了,立刻抓捕!”
“是。”
“牛大叔,我阿娘給你的包子,說是楊先生請你吃的。”
劉大媽的女兒小花敲開門,仰着頭将幾個用毛巾裹着的熱氣騰騰的包子遞給羅柏揚。
“謝謝小花。”羅柏揚聽到是楊先生請他吃的,立刻意識到這是楊文軒給自己傳遞情報示警呢。
他愛憐地摸了摸小花的頭,打發她回去,看都沒看遠處,神色從容地将大門關上。
來到卧室,他插好門點上油燈,把幾個包子掰開細細查看。
果然在一個包子裏面發現了藏着的紙條。
楊文軒命令他,身份已經暴露,天黑以後馬上撤離,其他組員會相機掩護他。
羅柏揚拿着紙條思量了一會,把紙條塞入嘴中,就着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吃完包子,他覺得很滿足,今天的包子格外的好吃,他也做好了自己的決定。
他拉出床下的一個盆子,在火爐中夾了塊燒得正旺的炭,将自己的各種證件、文件、租房手續等等,凡是能牽涉到組織和查明他個人真實身份的所有文字和書籍全部丢入火盆,付之一炬。
然後他打開衣櫃的暗格,将兩顆手雷揣入兜裏,拿出手槍上膛後别在腰後。
想了想,将剩下的幾顆手雷打開保險栓用細繩串在一起放在床下,将繩子的另一頭僞裝後和門口的燈泡拉繩連在一起。
做完這一切後,羅柏揚從容地來到院中,練起了拳術。
當日僞便衣包圍他的住處後,羅柏揚一臉平靜地在院子中央站定,繼續打着拳法。
屋外的腳步聲和子彈上膛的聲音自然逃不過他的耳朵,但他卻沒有絲毫驚慌。
看到兩個便衣從牆上冒出頭來,羅柏揚冷笑一聲,拔槍就打。
“砰砰”
兩個便衣慘叫着跌落下去。
“破門,沖進去!”
外面響起呵斥聲,腳步聲越來越急。
“哐當”一聲,大門應聲倒下,一群持槍的便衣如狼似虎地沖了進來。
羅柏揚開槍擊斃幾人,立刻向屋内奔去,一枚子彈追上來飛入他的脊椎,他撲通磕倒在門檻上。
“抓活的。”吳四寶殘忍一笑,對他的槍法格外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