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巷22号院落正屋中,厚厚的窗簾拉着,屋内沒有點燈,野貞站在窗前,不時掀開窗簾一角,朝着外面望去。
金馬高此刻正戴着耳機在廚房發報。
随着滴滴答答的電鍵起落聲,一封電報飛向遠處。
發完電報他将電台塞在竈台下長方形的風箱裏面,仔細檢查過見沒有疏漏,才端着一盞油燈回到了正屋。
他看見野貞如坐針氈的模樣,嗤笑一聲:
“不用那麽小心翼翼,中國話說,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現在城内風聲鶴唳,打死他們也想不到,我們竟然就潛伏在他們眼鼻子底下。”
“這就是你有特别通行證也不願意出城的原因?”野貞搖了搖頭,
“中國特工估計已經掌握了我們的形态體貌,暴露隻是時間問題,現在撤出去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城内的彈藥庫、機場等重要設施的坐标我才剛發送出去,再者即便帝國派飛來轟炸,地面也要有策應人員才行,任務沒有完成,我是不會撤離的。”金馬高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我們沒有交通工具,即便逃出城去,也跑不遠,還會暴露給我們提供特别通信證的卧底,機關長特意交代,要好好利用這些棋子,我們也要保護他們的安全。”
“看來金少佐這一年在武漢的成績卓著,竟然埋下了這麽多的棋子,連支那特務處辦事處都有卧底,要不是此人,我們今天估計兇多吉少。”
“請叫我的日本名字佐佐木勇人。”雖然野貞一副恭維的口吻,但聽在金馬高的耳中卻格外刺眼,蓋因他是一個朝鮮籍日本人,常常被純正的日本人排擠。
野貞不知道他的話哪裏刺激到了金馬高敏感的神經,迎着對方兇狠的眼神,笑容瞬間僵在臉上,悻悻點了點頭,又冷笑一聲:
“佐佐木君,别忘了我是中佐.”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金馬高打斷:“野貞中佐,别忘了你是來輔佐我工作的,而不是發号施令.
我剛才仔細回憶了我們相遇和接頭的細節,如果我估計不錯,那些煩人的跟蹤監視者應該是跟着你來的,或許你一入城,就暴露在了敵人眼中。”
“這怎麽可能?”野貞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我是從滿洲出發的,一路喬裝打扮成難民,沒有和任何人有過交際,不可能會暴露。”
“戰事期間,敵中有我,我中有敵,司空見慣,或許你的消息正是從滿洲洩露的呢!”
“你是說中國人滲透進了我們滿洲的情報機關?”野貞面色一凜,一臉的不可思議。
“我已經向滿洲發出了協查通報。”金馬高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幹我們這一行的,隻能随時對所有人保持懷疑,才能活得長久。”
野貞思索着點了點頭:“佐佐木君辛苦了,我雖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這裏的工作還是和滿洲不一樣.”
金馬高嘲諷一笑:“我聽說野貞君将自己國内的家人都接到滿洲了?
還利用手中的權利做起了生意,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成爲百萬富翁吧
爲了野貞君能度一個舒适的晚年,你可要好好活下來才行。”
野貞歎了口氣,深深看了金馬高一眼:
“國内的真實情況并不像報紙上宣傳的那樣,随着戰事緊迫,民衆的生活”
“夠了。”金馬高皺着眉頭打斷他:
“帝國的策略是以戰養戰,中國傷的起,但帝國拖不起,所以我們要快速占領中國.作爲特工,在戰事艱難的時刻,我們更應該發揮更大的價值.”
這話說完,金馬高拔出手槍将子彈上膛,又拿出兩顆手雷擺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合衣裹上被子,說道:
“睡吧,明天還要幹事呢。”
寒風飒飒的深夜,幾輛飛馳的小汽車突然遠遠停在惠民街不遠處的路口。
一個個便衣迅速貓着身子穿過馬路貼着牆根,向惠安巷22号院落包圍上去。
剛到巷口,弄堂另一角迎出三道黑影,隻見兩人扭着一個戰戰兢兢的巡警走了上來。
“科長,此人就是附近負責治安的巡警董永貴。”
張義迎上去看着瑟瑟發抖的此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藹道:
“你不用緊張,我們是特務處的,隻是向伱了解點情況,不會難爲你。”
董永貴瞪着驚恐的眼神,他是被人從被窩裏面揪出來的,根本不知道綁架自己的是什麽人,能不怕嗎?
此刻一聽是特務處,他更緊張了。
因爲這裏自從成了特務處的機關,每天出入的都是窮兇極惡、膀大腰圓的便衣。
這些人整天抓人打人,押着各色人等進出,從這裏經過的人,無不側目相看,即便他是巡警,日常巡邏甯可繞道也不願意從這裏經過。
董永貴内心肺腑,你們抓了那麽多人,怎麽就沒有抓到一個漢奸或者間諜呢,他最近也沒有發表什麽言論,也不知道怎麽就招惹了這些瘟神。
他嘴角抽搐了幾下,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小心讨好地問道:
“長官您問,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惠安巷22号住的是什麽?”
“22号?住的是一個老太太,兒子死在淞滬戰場了.
哦,對了,一年前吧,有個從湖南來的表侄投奔他,照顧她的起居.我們核實過他的身份,沒有問題。”
“是嗎?”張義鋒利的眼神盯着他,“他叫什麽名字,以什麽謀生?”
“王國林,40多歲了,老光棍一個,大字不識,每天挑着針頭線腦販賣長官,他有問題?”
張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注視着漆黑的巷道,繼續問:
“這附近有沒有養狗的?”
“沒有,飯都吃不飽,誰還養畜生。”董永貴疑惑地搖了搖頭。
“那好”,張義注視着他,“日諜金馬高的協查通報你應該看到過吧?一會我的人會扮成巡警,你要配合他們行動。”
“金馬高?這長官是不是誤會了,畫像我看過,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人,再說了”
“再說什麽?你要是不配合我們的行動,按照間諜同黨處理,日本間諜就潛伏在你的眼鼻子底下,這算不算渎職?”
迎着張義犀利的眼神,董永貴一個哆嗦,目光一碰,他自然知道這人眼中那攝人心魄的光芒意味着什麽。
那是殺氣,不僅僅是眼神,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氣場,讓人下意識地不敢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