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哨處,日本憲兵對進出的所有包袱、箱子都要打開仔細檢查。
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緊張的面色蒼白,蹲在地上撿起被日本憲兵粗魯仍在地上的行李箱時手都在發抖。
身邊的同伴較爲冷靜,借着幫忙提箱子之際在他腳上踩了一腳,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幫他提着箱子走過了哨卡。
過了哨卡,兩人幾步一回頭,不時看向被憲兵檢查的一個婦女。
婦女戰戰兢兢地推着一輛坐着小孩的小推車,嘴裏不住地哄着孩子。
兩個檢查的日本憲兵叽哩哇啦對着婦女評頭論足幾句,哈哈大笑着對她揮了揮手,或許是見她一個婦女推着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沒有藏什麽違法的東西,沒有檢查,直接放她們走了過去。
之前通過檢查的兩人明顯送了一口氣,然而就在這時,城外口遊蕩的幾名身穿灰色西裝的詭異男人中突然走出一人。
他比一般的日本人身形要高大修長,眼中閃爍着狡黠和精明。
他邁着羅圈腿上前,突然伸手将婦女攔住,用生硬的中國話問:
“你的,再檢查一下。”
女人不明所以,隻能戰戰兢兢地應下,連連鞠躬。
灰色西裝男望着發出咿咿呀呀聲音的小孩殘忍一笑,一把将他提起,在推車上的尿布裏面翻騰起來。
突然他冷笑一聲,對着推車座位下的木闆敲了敲,從腰後拔出一把匕首,啪一聲将将木闆撬開,裏面赫然是一部電台。
女人顯然對這一切毫無所知,她面露惶恐,身體搖搖欲墜,驚恐地向剛才過去的兩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灰色西裝男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不待他吩咐,憲兵和便衣紛紛将槍口對準了剛才通過的男人。
“跑。”同伴大喊一聲,拉起呆立原地的中年人就要離開,槍聲随即響起。
“砰砰”兩槍,子彈打在兩人的腿上,他們頹然跌倒在地。
見端着長槍的日本兵靠近,大勢已去,中年人放棄了反抗,直接舉起了雙手。
同伴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和果決,面對舉着刺刀靠近的日本兵,突然咬牙一躍而起,捉住刺刀,反手卸下,朝着這名日本兵的腹部刺去。
“嗤”一聲,鋒利的刺刀劃破棉衣,日本兵眼中閃過難以遏制的不可置信,猝然倒地。
其他幾個日本兵操着嘔啞的日本話,開始對這個殺了同伴的貌不驚人的男人有了新的認識,開始對他重視起來,迅速展開軍事攻擊隊形試圖包抄。
“抓活口。”灰色西裝男才喊出一聲,刺刀已經先後刺入男人的前胸後背,他艱難地呼吸着,随後倒地,身下的血水汩汩流着。
灰色西裝男失望地搖了搖頭,嘴裏嘟囔了句什麽,面無表情地一揮手:
“帶回憲兵隊,嚴刑拷問。”
“哈衣。”
便衣沖上去将婦女和投降的中年人拖走。
這時灰色西裝男陰鸷的眸子掃視過每一個驚魂未定、排隊焦急等候檢查的路人,他們面色惶恐,竊竊私語,在西裝男的掃視下,每個人膽怯恭順地低下了頭。
西裝男滿意地笑了笑,對着剛才檢查的兩名憲兵打了一個響指,示意他們過去。
兩人聳拉着頭,連忙微微躬身小跑了過去。
“啪啪”
兩個巴掌猝不及防打了過去,西裝男叽哩哇啦對兩人呵斥了幾句,才轉身離開。
張義站在接受檢查的人群中間,彎着腰低着頭。
他穿着一件髒兮兮的棉衣,頭戴氈帽,手上提着一個陳舊的擦鞋箱,從裏面散發出絲絲鞋油的味道。
而他提着的鞋箱上有醒目的“東亞共榮”幾個大字,讓排在他前後的戰戰兢兢的群衆也不免鄙夷。
張義揉了揉被帽子壓的亂哄哄的頭發,借着眼角的餘光望着西裝男離去的背影,腦海中迅速閃現特務處掌握的特高課所有人員的資料。
他料定此人一定是金陵特高課的北山恒手下所謂的雙傑之一,不是特務科科長高木心平,就是情報科科長灰野敬二。
無論是誰,都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張義随着隊伍緩緩向前移動,瞥了一眼地上中年人的屍體,不知他是紅黨的人還是黨務調查處的,隻能默默歎息一聲。
等輪到他的時候,兩名日本憲兵上前,兩人持着刺刀戒備地站在他左右,一旦檢查出什麽違禁品,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出手。
憲兵讓他擡起胳膊,仔細摸過他的咯吱窩、腰間和腿部,反反複複兩遍。
顯然經過剛才的事,日本憲兵檢查的更仔細了。
見他确實沒有攜帶什麽違禁品,憲兵的刺刀指向地上的箱子。
不待日本憲兵開口,張義趕緊蹲下,麻利地打開鞋箱。
裏面的東西一目了然,鞋油、膠皮、折疊小闆凳、擦鞋布、锉刀等工具,一個髒兮兮的棉手套,一個破舊的水壺,一個冰冷的窩頭
要說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半盒“老刀”牌香煙。
“還有沒有東西?”日本憲兵盯着張義問。
“沒有了,太君。”
張義髒兮兮的臉上湧出讨好的笑,連忙滿臉堆笑地将半盒老刀香煙遞給了這名日本憲兵。
憲兵倨傲地接過香煙放進自己的口袋,呵斥道:
“你的什麽名字,良民證。”
張義連忙将準備好的證件遞了過去,憲兵接過來瞄了一眼,輕蔑一笑,随即抛給了他。
‘張阿五,哼,真是個愚蠢的名字,不過還是個懂事的支那人。’
張義手忙腳亂地去接證件,卻不小心掉到了地上,日本憲兵眼中的輕蔑意味更足,不屑地揮了揮手。
張義就這樣通過了檢查,進了金陵的城門。
扛着擦鞋箱的張義一路躲避檢查,走走停停,終于來到一家破舊旅社的後院。
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圍,敲響了大門。
幾聲富有節奏的敲門聲過後,猴子警惕地将門打開,張義閃身而入。
這裏是早前準備好的一處安全屋,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錢小三呢?”
“出去打探情報了。”
“有錢新銘的消息嗎?”
猴子懊惱地搖了搖頭。
他和錢小三比張義提前一天進入金陵,但日本憲兵不僅在路口設置了崗哨,還時不時挨家挨戶進行搜查,想要潛伏都不易,更别說打探情報。
敵人内部不用說,隻能在咖啡館、酒吧、舞廳這種地方偷聽一些日本浪人或者漢奸的談話,從中獲得一點有用的情報。
張義也不氣餒,将擦鞋箱子打開,扣開底座,從裏面取出一部冰棍大小的電台。
這是特務處電訊科科長魏大明發明的玩意,張義晚一天進來就是爲了這東西。
帶着電台進來确實有點冒失,但電台就是特工的“千裏眼”和“順風耳”,離了它,遇到什麽情況都無法和組織取得聯系,立刻會變成聾子和瞎子。
此刻張義坐在桌前,測試了一下電台信号,立刻給武漢的戴春風發了第一份密電,彙報了平安。
剛放下耳機,敲門聲再次響起。
不一會兒,滿頭大汗的錢小三走了進來,他端起一碗涼茶一飲而盡。
“沒有打聽到錢新銘的消息,不過我看到了尚振聲。”
尚振聲是原金陵潛伏區副區長,因爲錢新銘的出賣而被捕。
“在什麽地方?”
“日本憲兵司令部他身邊除了憲兵,還有特高課的人,戒備森嚴,很難靠近。”
“還有什麽情報?”
錢小三想了想,道:“我聽幾個浪人和漢奸談話,倒是有個八卦新聞。”
“少賣關子,快說。”
“一周前,金陵發生了一場車禍,當事雙方都是日本人.”
錢小三娓娓道來。
原來這場車禍的當事人之一是日本駐金陵領事館的二等秘書水野丈一,他剛來到金陵的妻子和兒子被汽車撞死。
肇事者是個醉酒的日本海軍陸戰隊的少尉。
本以爲此人會受到處罰,然而此人僅僅是被關押了一周就被釋放,官複原職。
水野丈一無處申冤,在少尉被釋放的當天用手槍诋在自己下颚,屈辱地準備自殺,後來被同事發現,救了下來。
很顯然肇事的日本海軍少尉是個有背景的。
水野丈一這樣的遭遇和選擇,在等級森嚴的日軍内部倒是很常見的。
上級軍官高高在上,底層軍人卻過得并不如意。
張義對他的遭遇沒有半點同情,他想的是能否策反此人。
想要在金陵鋤奸和潛伏,就要織一張密密麻麻的情報網絡,并且延伸到敵人内部,或許這個水野丈一是個不錯的選擇。
畢竟中國人裏有漢奸,日本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