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冷風吹着。
王美香小心翼翼地裹着衣服出來,眼睛掃視着黑夜中的動靜。
她用手電筒一照,放眼望去,隻見王順田夫妻二人焦灼地站在門外,女人懷裏還抱着一個孩子。
看見她出來,夫妻二人急切地迎了上來,王美香觀察着兩人的神色,松了口氣,一步跨出門檻。
然而就在這時,倏地,從左右沖出兩人一把将她制住,一個浸有藥水的毛巾直接掩在她的口鼻上,她掙紮了幾下,然後暈厥了過去。
卻不想,這時異變突發,隻聽王順田老婆突然大喊一聲:
“林醫生快跑”
屋内的林文福此刻正在院中凝神觀察動靜,聽到這一嗓子嚎叫,他拔出手槍,拔腿就跑。
他一個箭步迅速爬上牆頭,剛跳下去,就見左右兩道矯健的身影飛奔過來。
林文福拔槍就打。
“砰”
清脆的槍聲劃破夜的寂靜,一名隊員身體一僵,随即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地上。
另一名隊員瞥了他一眼,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這個時候顧不上去照應他,不然隻會給敵人繼續射擊的機會,他略微遲疑就咬牙飛撲了上去。
“砰”
又是一槍,子彈直接擦着隊員的耳朵呼嘯而過,他大腦一陣轟鳴,都能聞見火藥焦灼的味道,額頭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
他奔上去一把攥住槍柄,兩人争奪中又是“砰”的一槍。
這個時候周圍響起嘈雜的腳步聲,林文福心神一緊,一揚左手袖口,手中瞬間多了一把手術刀,對着便衣手腕劃了過去。
便衣神色大變,立刻松手躲避,卻不想林文福卻是調轉刀尖,對着他的脖子刺了過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砰”一聲,剛才中彈的便衣捂着傷口,開出一槍…
子彈打在林文福腿上,他一個趔趄,往後一倒,手中的手術刀刺啦一聲從便衣胸前劃過
要不是便衣穿着棉衣,這一刀早就血流不止…
“砰”
林文福後退一步,擡手剛想開槍,就見子彈伴着幾道手電光束飛射過來。
第一槍打在磚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第二槍直接擊穿他的手腕,手槍猝然掉落。
這時中刀的便衣飛起一腳将他踹翻在地,和其他飛奔而至的幾人将他撲在地上控制起來。
眼看大勢已去,林文福眼中閃過一絲狠辣,頭一偏就往衣領上咬去。
一名便衣手疾眼快,“砰砰”兩拳就打了上去,林文福猝不及防,嘴中溢出鮮血,兩顆後槽牙猝然脫落。
便衣一把捏住他的下颌,手電筒在他嘴裏一照,冷笑着脫下粗布襪子将他的嘴巴堵上。
另一人拔出匕首小心翼翼挑開他的衣領,果然是白色的氰化鉀粉末。
“讓你自殺,讓你自殺。”便衣冷笑着賞了他幾個耳光,然後一把扯住他的頭發,一記手刀砍在他的脖頸上,林文福瞬間昏死過去。
至此抓捕結束。
“感覺怎麽樣?”張義看着中槍的便衣,他左胸位置有一個小洞,正往外流血,痛的他滿頭大汗呲牙咧嘴,此刻正靠在牆上喘息。
“股長,我沒事.”
猴子拿過林文福的手槍,檢查了便衣的傷口,道:
“小口徑勃朗甯手槍,沒有射穿,子彈應該是卡在左胸兩根肋骨中間了.”
“馬上送醫院。”張義點了點頭,這種槍傷沒有生命危險,手術做的好,除了傷疤,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這女人怎麽處理?股長。”這時候,錢小三拽着王順田妻子的頭發将她拖了過來。
“在你家裏答應的好好的,還收了我們的錢,爲什麽突然反悔?”
“長官,她知道錯了,伱們就饒她一回吧”王順田拖着孩子,哭喪着臉,磕頭如搗蒜。
小男孩也吓的哇哇大哭。
“林醫生是好人,你們不能抓他”女人挨了幾巴掌,此刻就像魔怔了一樣,猶自爲林文福辯解着。
張義冷笑一聲,一個好人做了一件壞事,大家都會罵他。
一個壞人,做了一件好事,恰好被别人知道了,大家都會誇他,你看看這個壞人都做好事了,大家都覺得挺好,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壞人比他們知道的還要壞.
人這東西,一輩子幹點好事壞事,甚至是殺人放火都或許情有可原,唯獨沒良心是永遠不可原諒的,當然這些表面僞善一肚子壞水的日本人除外
這些人禽獸都不如,奸詐似鬼,你和他分好壞,你和他講良心?
以善誘惡,比惡還惡,利用人心的善,是真正的惡。
當然對一個底層麻木的百姓說這個是沒用的,張義憐憫地看了她一眼:
“爲了保密起見,全部抓起來關在警察局,等案件結束再放出來。”
“是。”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去過漢斯診所,日本領事館武官真田武太也去過這裏,獲得相關情報——真田武太今天在火車站接到了日本皇家情報局高級間諜櫻花,奉命執行紫荊一号計劃。】
日本皇家情報局?來頭這麽大嗎?
櫻花?莫非是一位美女間諜?
都說美豔紅妝,原是殺人利刃,石榴裙下,幾多将帥骷髅。
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就是不知這個所謂的紫荊一号計劃到底是什麽?
【2、您今天見過畢廣才,獲得相關情報——畢廣才今晚去了翠紅樓,被紅黨城工部行動隊處決。】
鋤奸了?
都說天欲其亡,必令其狂,這厮“藝高人膽大”,以爲踹着一把手槍别人就拿他沒有辦法了?
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啊!
做人還是要低調啊,當然,低調也是需要自信和實力做基礎的,沒有實力的低調那是卑微窩囊。
【3、您今天見過林文福,獲得相關情報——林文福真名中野輝雄,日本特高課特工,代号雄獅。】
雄獅?
【4、您今天見過王美香,獲得相關情報——王美香真名原田美香,日本特高課特工,代号海燕。
原田美香今天和委座侍從室保密科科長楊志昂在酒店見面。】
侍從室保密科科長楊志昂?
原田美香策反此人難道是爲了盜竊保密室中的情報或者密碼本?
如今常委座還在長安,金陵人心惶惶,日本人這個時候下手,正好可以渾水摸魚
……
一夜無話。
早上才剛拿到原田美香的審訊記錄,張義還來不及彙報,就接到門衛的電話,說鄭副處長來了。
張義立刻帶着屬下前去大門迎接。
到了門口才發現不僅僅是鄭明遠來了,王新亨也在,還有一位西裝革履的老頭。
此人半光着頭發,之所以說是半光,是因爲他前額和頭頂已經謝頂秃了,但他腦後卻留着一圈頭發,這要是紮個小辮子,妥妥滿清的老鼠鞭…
他臉色白皙,戴着一副圓框眼鏡,眯着小眼睛,看上去有些猥瑣。
不過他本人可能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猥瑣,反而一副傲慢又激動的樣子,這是知識分子的常态,矜持處架子擺足,激動時容易顯露于表,所謂文人無形說的就是他這樣的。
“你就是張義?就是你抓了日本籍的古董商人?你知不知道這件事對中日關系造成了多麽惡劣的影響?還不放人?”
他見到張義就劈頭蓋臉、上綱上線一通輸出。
“你是?”張義一臉茫然。
“哼。”老頭鼻孔朝天。
“這位是行政院機要秘書黃秘書,黃秋嶽先生,他代表的是汪院長。”
王新亨連忙給張義介紹,他暗暗使個眼色,張義回了一個肯定的眼神,王新亨瞬間淡定了。
黃秋嶽就是黃浚。
“原來是黃秘書,有失遠迎,黃秘書大駕光臨,不知有什麽事嗎?”張義繼續裝聾作啞。
黃秘書輕蔑地看了一眼張義,似乎懶得再看他一眼,将目光落在副處長鄭明遠身上。
鄭明遠是廣東人,長得高高大大像個北方大漢,沒有一點南方人的樣子,他常常說自己“南人北相”。
此人一向以老成持重和博學多才著稱,曾經留學德國,算是果黨高級幹部中少有的喝過洋墨水的人,他和别人說起話來,總是滔滔不絕,以顯示自己的才能。
此人從黃埔開始就涉及情報工作,又因爲幫常校長策反了桂系的人而受到青睐,按道理此人的地位不應該低于戴春風,畢竟即便戴春風在他面前也是黃埔晚輩。
但常某人用人有自己的标準次序,先用江浙籍,然後是黃埔出身,再是陸軍大學畢業的,所以從這方面來說,鄭隻能排在戴的後面。
再者,常某人雖然也信任鄭明遠,但對他的使用卻和戴春風不同,如果說戴是常某人的兒子,那麽鄭就是侄子,中間總是隔了一層。
所以即便鄭明遠作爲戴的副手,在特務處存在感卻不高…
鄭自然不是那種甘居人下的,不過在戴春風的壓制下,他也隻能蟄伏,兩人不說你死我活,但工作上就是不配合。
據張義所知,此人不但膽小而且貪财,其懼内的形象而是特務處同僚的笑柄。
但一個儀表堂堂的大特務真的懼内嗎?這不過是鄭明遠故意放出的風聲罷了,一旦有自己不便出面的事情,就交給老婆代勞,比如貪污受賄。
一旦将來出了問題,便可以推到老婆身上,反正我不知道.
這種操作是官場上很多人在用的套路。
這是人情世故的一種,斯蒂龐克定律和玉座金佛原理的一種外延。
這操作就像是餘則成巧妙将玉座金佛交到站長太太手中一樣,站長很“幹淨”。
而反觀李涯,給餘則成送一對價值十頭牛的玉镯,羞答答的模樣,而且是在辦公室送禮,顯得太笨拙了。
所以說做情報工作的,做特務的個個都是人精,人家這一手玩的爐火純青。
此刻就聽鄭明遠陰沉道:“人呢?”
張義不急不緩,環顧了幾人一眼,說道: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要不去會議室?”
鄭明遠側頭看向黃浚,黃某人冷哼一聲,背着手率先走了。
張義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卻冷笑連連,今日座上賓,明日階下囚,用不了多久老子就親自抓你,讓你丫的得意便猖狂.
會議室中,黃浚當仁不讓地坐在了主位,他喝了一口茶,嫌棄地放下杯子,不耐煩地說道:
“我的工作很忙,一會還要陪汪院長去視察,廢話少說,人在哪裏,馬上放人。”
話音剛落,幾道目光同時落在張義身上,鄭明遠陰沉着臉問:
“人在哪裏?”
“人确實在我這裏,不過這個人不能放。”
“你說什麽?”黃浚勃然大怒,他重重一拍桌子,厲聲斥道:
“這是汪院長的命令,你也敢不從?還有沒有規矩?你信不信我給戴雨濃一個電話…”
說到這裏,黃秘書突然反應過來,戴春風還在長安呢,他陰沉着臉看向鄭明遠:
“雞鳴狗盜之徒,果然不知道尊卑禮儀…我再重申一遍,這是汪院長的意思,馬上放人,不然惹怒了日本人,影響了中日關系,小心你們的狗命。”
他這話直接得罪了在場的所有人,鄭明遠面露不悅,沉聲問張義:
“怎麽回事?”
“黃秘書嘴中所謂的日本籍古董商通過審訊,已經證實是日本間諜,證據确鑿,所以不能放…”
“另外,請問黃秘書你可有軍事委員會簽發的命令?特務處是軍事組織,隻服從領、袖命令,受戴處長領導,沒有戴處長的命令,沒有軍事委員會的釋放令,恕難從命!”
“你…你說什麽,豈有此理!”黃浚臉色漸漸變了顔色,他眉毛擰到了一起,陰鸷的眼睛裏迸發出一道道刀一般鋒利的光,呵斥道。
他憤怒的臉扭曲成暴怒的獅子,就像野貓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齒:
“我要看證據!”
“這個就不必了吧?我們特務處抓人向來講究真憑實據,這件事情等委座和戴處長回來自然有說法,就不勞黃秘書越俎代庖了。”
“另外,我現在要給王科長和鄭副處長彙報工作,還請黃秘書回避一下。”
“你…”
黃浚很想反問一句他們還能回來嗎?雖然暴怒卻沒有沖昏頭腦,他狠狠端起茶杯一摔,撂下一句“等着瞧”就氣勢洶洶地摔門而去…
“雲義,你呀你,古語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衆必非之,何必得罪這麽一個…有些人正事幹不了,可做起攪屎棍來…”
王新亨點了點張義,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這話張義如何不明白,但作爲一個中國人,特别是一個軍人,看到國家遭受日本侵略者的蹂躏不能殺敵報國,就已經非常痛心了,抓捕日本間諜,更是義不容辭的職責。
現在突然冒出黃浚這樣的攪屎棍,他就壓抑不住的憤怒,再者和一個快要死的狗漢奸用的着客氣嗎?
下回逮捕黃某人的時候,他倒要看看此人是否還是這幅嘴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