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這樣,起起伏伏中一直向前繼續着,誰也不知道下一站會是人生中的一個驿站,還是會成爲終點站。
對普通人來說是這樣,對于間諜更是如此。
特工最好的歸宿,就是被一顆不知道來自哪裏的子彈擊中腦袋。
而不是被捕。
冢本連平原本以爲他經曆過應對審訊的培訓和訓練,可以扛住最嚴峻的考驗
實在不行假叛變也可以蒙混過關,保守住秘密,但連續兩番嚴刑酷打之後,他已經徹底崩潰了。
教官曾經說,被捕的特工最好選擇自殺,所以特工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才随身攜毒,因爲誰都知道面對酷刑,即便是最勇敢無畏的人,都難免有萬一招供的可能。
那麽我就是那個萬一?
冢本連平爲此感到由衷的羞愧和自責。
教官曾經和他說過,如果不能自殺,面對酷刑,需要用信仰和毅力與敵人鬥争。
有信仰的人直到最後一刻仍然是平靜的,而内心充滿恐懼的人才會找各種理由來說服自己的選擇是正确的。
那麽他的信仰是什麽?
冢本連平迷茫了。
張義這樣告訴他,“你不是沒有信仰,而是你的信仰是錯誤的,你們日本人信仰強盜邏輯,自己家裏沒有,就要強占人家的.”
“而我們中國的待客之道,朋友來了有好酒,如是那豺狼來了,迎接它的隻有獵槍.”
此刻坐在公寓樓下的車裏,看着特務處的便衣将這裏包圍,冢本連平眼神裏面甚至連絕望都沒有了,隻剩下無盡的空洞。
他已經供出了秃鹫的身材面貌特征和住址,如果特務處在這裏一無所獲,那隻能說明他撒謊了,一會回去會用更嚴酷的手段才對付他。
冢本連平裹了裹衣服,好讓他血迹斑斑的身體可以溫暖一些,望着空蕩蕩寂靜的公寓門口,他唯一希冀的是這裏不是秃鹫真正的住所。
否則他一旦被捕,他們整個“勘探隊”情報網将群龍無首,完全癱瘓,而一旦秃鹫招供,那麽他們苦心經營的情報系統将徹底瓦解
他相信這裏不是,以秃鹫的老奸巨猾,是不能如此不設防的将自己的老巢暴露給自己的,那麽這裏一定是一處安全屋或者有什麽示警布置..
“伱覺得他會住在這裏嗎?”
“這他一定在。”冢本連平擡了擡聳拉的眼皮,被張義那雙深邃的眼神凝視的膽戰心驚。
“但願如此。”張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又道:
“我猜他說不定正在窺視這裏.”
乞丐脊背發出一陣冷汗,眉眼閃爍,細細揣度着這句話更深的意思。
……
秃鹫确實在窺視。
從今晚織田奈奈步沒有按時來參加約定的酒會,他已經意識到出事了,危險正在一步步逼近。
一旦織田奈奈步招供或者乞丐也被捕,特務處很快就會找到這裏。
當然他們得到的隻會是一處空蕩蕩的房間,最終一無所獲!
畢竟從事間諜活動的是作家“王浩亦”,和我報社主編“陳爾東”有什麽關系?
機遇和困難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如果你比别人提前一步有所準備,那就比他們多了幾分勝算的優勢。
此刻他蹑手蹑腳走到窗簾後面,透過窗簾縫隙窺視着路邊黑暗中趴着的兩輛轎車,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屑,什麽特務處,不過爾爾,難道不知道汽車長時間趴在路邊會引起别人的懷疑嘛?
這分明就是外行的操作。
他不屑地笑笑,在黑暗中準确地摸索打開櫃子,從裏面拿出一瓶酒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然後繼續上床睡覺。
……
幾名便衣來到302公寓門口,小心凝聽過後将公寓的門打開,然而随着燈光開啓,房間裏面空無一人。
一陣搜索過後,除了一本證件和一把手槍,一無所獲。
“人呢?”
“這個…應該是跑了,是不是你們的情報洩漏了…”冢本連平一臉的不可思議,實則内心已經樂開了花,秃鹫前輩果然沒有讓他失望,這裏果然是故布疑陣的煙霧彈。
“放屁,證件和槍支都在,他能飛了?”
“或許他還有其他身份…不過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冢本連平一臉無辜誠懇地說。
“是啊,他肯定有其他的身份!”張義冷笑一聲,字斟句酌地說:
“通知開封站和警察局,包圍這棟公寓,挨家挨戶的搜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他的蹤迹。”
“是。”便衣凜然應答,開始行動起來。
冢本連平看着張義這幅“氣急敗壞”的模樣,内心微微不屑,又有些後悔,他爲何會屈服于這麽一個被大日本帝國特工玩弄戲耍的團團轉的人…
不過想着他也在這件事情裏面有貢獻,他的心情瞬間好了很多…
“你好像并不意外?”
輕描淡寫的話落在冢本連平耳中,讓他渾身一個激靈。
“沒有…我交代的都是我知道的,或許秃鹫連我也信不過…”
“說的也是,幹我們這行的有時候連自己都信不過…不過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出獵人的手心。”
“高手過招,你甭想一拳就把人幹倒,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耐心,冢本君,好戲還在後面呢,今天我們一起見識下秃鹫的本來面目。”張義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冢本連平内心嗤笑不已,在他看來張義這話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秃鹫早就溜之…不,是安全撤離了。
……
随着大批特、警的到來,原來安靜的公寓樓瞬間變得喧嚣起來。
砸門聲、呵斥聲、牢騷抱怨聲、小孩哭聲、犬吠聲接連不斷…
312房間的門敲了很久才被打開,一個裹着睡衣的男子一臉惺忪地探出頭來,他掩着哈切,警惕地問:
“你們是什麽人?”
“警察局的,出示證件,接受檢查。”兩名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面無表情地亮出證件。
“稍等。”男子皺着眉将門關上,片刻後再出現的時候,他似乎洗了臉,戴了一副金邊眼鏡,透出一股知識分子的儒雅氣質。
“我是華美晨報的主編陳爾東,出什麽事了?”男子遞出證件,上下審視着警察。
“住在你對面的王浩亦認識嗎?今天有沒有看到過他?”警察檢查完證件,拿出一張戶籍底卡,揚了起來。
“王王浩依?你是說對面那個書呆子?
聽說是個作家,但這家夥深居簡出的,基本碰不上他犯什麽事了?”
陳爾東扶了扶眼鏡,湊近認真查看了幾眼戶籍底卡,露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眼睛掃視着樓道裏的人群。
“少打聽。”警察斥責了一句,然後道:
“接下來請配合我們的搜查。”
“配合,配合,請進。”陳爾東一副坦然的樣子。
看着陳爾東消失的背影,張義問身邊蹙眉思索的冢本連平:
“你在看什麽?”
“沒什麽.我在想這個秃鹫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冢本連平心神憂懼,又有些恍惚,剛才他看見陳爾東的那刻,腦海中竟然閃現出秃鹫的面孔,雖然外貌不一,聲音也不同,但那雙淡定又帶點冷漠的眼神他怎麽都忘不了。
“是嗎?冢本君真是忠心耿耿啊。”張義呵呵一笑,小聲道:
“看在你這麽忠心的份上,我也讓你見識下我的秘密武器。”
“秘密武器?”他不知道張義在耍什麽花招,隻見張義拍了拍手,兩名便衣轉身離去。
很快他們便牽着兩隻壯碩的警犬走了過來。
它們吐着舌頭喘着粗氣,到處嗅着。
冢本連平目瞪口呆。
“是不是很意外?”張義嘲諷地笑笑。
“22年北洋政府治理下的青島警察局已經聘請德國訓犬師幫他們訓練警犬了,不過發展一波三折,直到30年才勉強成功
我們特務處已經掌握了這種方法和技術。”
“狗雖然不會說話,可他們通人性,又忠誠,有發達的高級神經活動技能,有敏銳的嗅覺、聽覺和堅韌的耐勞能力,可以協助人做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說着他蹲下身體摸了摸警犬的頭,“今天晚上這場戲,你們兩個才是主角,幹的好,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說着一揮手,兩名便衣牽着他們進了302房間。
冢本連平已經面色慘白,如果剛才他看見的那個陳爾東真的是秃鹫,那他一定完了。
相貌可以化妝改變,身高可以多墊鞋墊,聲音也可以模仿,生活習性可以慢慢僞裝,但氣味…
除非你用香水,但你又不是花花公子,一個男人尤其是單身男人用香水不說怪異,會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一個職業特工最忌諱的就是引人注目…
兩隻獵犬在聞過302房間的衣服和鞋子後,在地上轉了幾圈,立刻喘着粗氣拖拽着牽着他們的便衣朝門外走出。
這邊312房間簡單的搜查自然一無所獲,陳爾東笑道:
“我一個報紙的主編,也算有身份的人,怎麽可能窩藏罪犯。”
他擡手看了眼手表,道:“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早就宵禁,罪犯肯定跑不出來,你們隻要在城裏拉網搜索,他肯定跑不掉。”
“借你吉言。”一名警察一笑,拿出一張紙和印泥,說道:
“陳先生,打擾了,還請留下你的指紋。”
“指紋?人口普查和戶籍登記的時候不是已經登記過了嗎?”
這年頭的“身份證”上有指紋登記,當然不是真實意義上的指紋,而是記錄指紋上的簸箕和鬥,用“O”表示鬥,用“X”表示簸箕…
而爲了防止“簸箕”和“鬥”有重複的顯現,身份證件上還會登記體貌特征,例如胖瘦、殘疾、左右利手、痣和胎記等
“那隻是粗略的,現在我們需要詳細的。”
“哦,好的好的。”
陳爾東配合着按下手印,心下冷笑不已,配槍和證件上包括房間内的指紋他早就清除了,唯一的一把鑰匙也被他丢棄了,那個房間他已經放棄了。
想通過指紋找到自己,癡心妄想。
這時他突然聽見幾聲犬吠聲,擡眼一看,兩隻獵犬喘着粗氣竄入他的房間,朝着他撲了過來。
等張義等人進入房間的時候,他已經被兩隻獵犬咬住腳踝,被警察按倒在了地上。
張義對一臉黯然,眼中露出絕望的冢本連平攤攤手。
“看吧,小聰明總會露大馬腳,做人還是厚道一點爲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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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就有指紋鑒定。國黨政府的刑事警察部門設置有法醫指紋筆迹化驗以及驗槍等技術檢驗機構,我寫小說都會查資料,評論的時候可以先百度下,不要武斷的就說我胡編亂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