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竊竊私語被戴春風一個冷冽的眼神止住。
隻聽他繼續說道:“就在昨晚,電訊科監聽到了紅黨電台秘密發報的信息”
說着他看向魏大明。
魏大明輕咳一聲,道:“處座,諸位同僚,我們昨晚監聽到紅黨一個消失一年的神秘電台發報的信息,落款署名雨花台,現在正在想辦法破譯電報内容。”
“雨花台?”衆人面面相觑,各自詫異,楊榮皺着眉頭,率先問道:
“魏科長雨花台趙廣華不是早被一處破獲抓捕了嗎?怎麽會又冒出來一個?”
他眼見魏大明眉頭緊鎖,面露不悅,連忙解釋:
“大明科長,我不是那個意思,您親自監聽肯定錯不了我的意思是會不會是紅黨在故意混淆視聽?”
雨花台趙廣華是前任金陵地下黨負責人,在一年前的大搜捕中被黨務調查處逮捕,随後被槍決,金陵地下黨幾乎全軍覆沒。
“這我就不知道了”魏大明搖了搖頭,“代号可以變,電台可以更換,但報務員的手法我很熟悉,還是曾經雨花台的報務員,是個女的,手法幹淨利落,很專業。”
“會不會雨花台不是一個人的代号,而是一個小組?或者新任的紅黨負責人繼承了這個代号?”行動科科長何志遠若有所思道,說着他又補充道:
“當時抓捕的人裏面好像沒有報務員,電台也被銷毀了”
大家聽到這話,都是若有所思,繼承代号的事在情報戰線上很常見,當然叛徒的代号除外。
‘雨花台?莫非是金陵地下黨負責人胡遠山的代号?’
張義暗暗猜度。
這時就見戴春風得意一笑:
“雨花台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特工小組,趙廣華死了,就會有新的紅黨加入,這是影子從寶塔山傳來的信息,是從紅黨高層那裏得到的,情報絕對可靠。”
‘影子?’張義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卻掀起驚天駭浪。
這才抓捕了“魚鷹”,怎麽又冒出了一個影子?看來自己猜的沒錯,戴春風果然還有其他的卧底。
此人能夠從紅黨高層那裏獲知消息,想來地位一定不低,不然解釋不了他的情報那麽詳實。
可如此機密,戴春風爲何要在這裏說出來?
不怕洩密?是“影子”的身份無懈可擊還是說戴老闆又在醞釀什麽新的陰謀?
‘沈之月?’
張義想起一個名字,随即又否定了,按時間來算,這個時候沈之月應該還在複旦大學讀書呢,他是先通過同學加入紅黨,被捕後才加入後來的軍統,然後奉命打入寶塔山。
此人被捕後,爲了免受刑罰,編造了一個國黨高官親戚的身份,抓捕他的特務果然不敢動刑,隻好層層上報。
戴春風聽說後,一查之下,發現此人身份作假,卻沒有生氣,反而帶着獵奇的心态親自審訊了此人,他見此人膽大包天,有做特工的天賦,又是名校畢業,起了愛才之心,親自勸說對方加入了軍統.當然這是後話。
此刻莫說張義,其他人也是一頭霧水。
戴春風卻是處之泰然,他轉頭看向情報科楊榮:
“最近有沒有金陵地下黨活動的情報?”
楊榮有些啞然,還是畢恭畢敬道:
“除了之前他們組織轉移學生,這幾天沒有收到任何可疑報告.”
頓了頓,他恭維道:“這說明我們在老闆的帶領下,打擊有效.”
但顯然他這個馬屁拍到馬蹄上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戴春風生生打斷,他冷哼了一聲,道:
“沒有可疑活動報告,這一點就很可疑,你認爲紅黨會老老實實待着什麽都不做嗎?還是說他們準備放棄金陵了?”
被他冷峻的眼神一掃,楊榮不寒而栗,他知道老闆這是在借機敲打自己,說明他對情報科的工作已經很不滿意了。
楊榮坐卧不安,戰戰兢兢起身,道:
“處座,您放心,會議一結束屬下就發動所有的人手”
“行了。”戴春風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他坐下,環顧了一圈在座的諸人,馬臉變的嚴肅陰沉:
“諸位,今天的會議内容,是我特務處最高機密,絕對不能洩露出去,如有違者,别怪我不念舊情,按軍法處置。”
“好了,多的話我就不說了,紅黨和日本間諜都是我們打擊的重點,事關特務處榮耀,我希望諸位摒棄前嫌,放下成見,同心協力爲黨國效力,誰要是再幹争權奪利的事,一律按家法處置,哼,官棺管,我能給你高官厚祿,同樣能讓你加木爲棺.”
“是。“
迎着他陰森的目光,衆人紛紛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齊聲應是。
“好了,包鴻飛和張義留下,其他人散會。”
聽到自己名字,張義做出啞然、惶恐的樣子,看了一眼何志遠和王新亨。
何志遠不置可否,端起茶杯直接走了。
王新華亨給張義一個安定的眼神,點了點頭,示意有事一會再說。
張義點了點頭,他估計留下他二人應該和自己抓了情報科的人有關,此刻反而顯得心平氣和,惶恐不安不過是裝出來的。
最先召見的是包鴻飛。
半個時候後,他一臉志得意滿地從戴春風辦公室出來,笑道:
“張老弟,哈哈,之前的事是老哥的錯,我對不住了
改天給伱賠罪,老闆說的好啊,以後我們還要摒棄前嫌,通力合作才對。”
‘見風使舵.’
張義在心中暗罵一聲,此人前倨後恭,他不知道對方在搞什麽把戲。
但官場和商場一樣,沒有永遠的敵人、對手,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同盟,一切分分合合都以利益爲基礎,完全取決了現實需要。
盡量不結仇,但一旦結仇那就是你死我活,需要先下手緻對方于死地,不然打蛇不死,自遺其害。
他和包鴻飛自然沒有到這種地步,不過看他志得意滿的摸樣,張義猜測要麽處座給此人許諾了什麽好處,或者就是得到了其他重要任務,是什麽呢?
張義不敢細想,打起精神進入戴春風的辦公室。
房間裏面光線昏暗,戴春風坐在陰影處,疲憊地揉着眉心。
張義正猶豫着如何開口,就見他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将情報科的人放了。”
“是。”
“接頭人跑了,這個所謂的飛天小組還能一網打盡嗎?”
“卑職正組織人手對信鴿展開搜捕,隻要抓到他,飛天小組的其他人員就不遠了。”
戴春風不置可否,他拿出一塊手卷擦了擦鼻子,瞥了一眼張義,又道:
“我不管你抓什麽人,一定要證據确鑿。”
張義故作不解。
戴春風又道:“北海的事聽說了嗎?”
張義點頭。
日本間諜無孔不入地肆虐中國大地,有些直接明目張膽,自然引起廣大愛國之士的極大憤慨。
所以處死日本間諜的案件也時有發生。
廣西北海就發生了一件震驚全國的誅殺日本間諜的事件,幕後策劃是大名鼎鼎的十九路軍将領翁趙恒。
此人粵軍出生,從班長一步步做到了中将指揮官,先後進入日本陸軍學校和法國航空學校深造,可謂有勇有謀,早在第一次淞滬會戰時,他率領三千部下拼死抵抗日寇,在十九路軍和第五軍的聯合下,打的日軍三次換帥。
後來翁趙恒加入桂系,駐紮在廣西北海。
一上任他就聽說轄區内有個爲虎作伥明目張膽的日本間諜。
此人是個中國通,不但在當地娶妻生子,經營着一家藥店,暗中從事間諜勾當,還勾結當地流氓混混欺壓老百姓,可以說民憤極大。
于是翁趙恒決定除去此人。
但日本仗着兵強馬壯對中國咄咄逼人,屢屢制造摩擦企圖找到借口派兵侵略,殺個間諜簡單,但日本人能善罷甘休嗎?處理不好就是一件嚴重的外交事件。
所以不能在明面上動手,隻能秘密來。
于是在一天黑夜,幾個彪形大漢突然闖入此人的藥店,幹淨利索将對方擊殺,将現場僞裝成黑道截殺的樣子。
但小日本自然不會這麽善罷甘休,借着此事,将軍艦開到了北海,揚言要登陸調查此事。
翁趙恒自然針鋒相對。
威逼不成,日本人又轉向果黨政府施壓,政府自然一口咬定此人死于仇殺,日本方面也沒有找到有力證據,最後以中國方面向其家屬賠償3萬元撫恤金告終。
聽着解氣的同時又讓人覺得憋屈,但張義知道這就是現實,弱國無外交。
所以戴春風才說要證據确鑿。
見張義心領神會,戴春風緩和神色道:
“整個特務處年輕一輩我最看好的就是你和沈西三,所以做事的時候一定要深思熟慮.行了,你回去吧。”
“多謝處座關心,屬下告退。”張義挺身一禮,緩緩退出房間。
他心說,戴老闆這回也不給俺簽張支票鼓勵一下,幾句輕飄飄的話可收買不了人心啊。
再說了,忠誠不等于盲從,更不是愚頑,做人行事得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而忠誠本身同樣須保持原則和底線。
咱可是一顆紅心向太陽的.
“老闆。”看到張義離去,賈副官走入辦公室。
“都安排好了嗎?”
“所有人的電話全部在監聽中,辦公室包括家裏的另外已經啓動了所有不在編的内情外勤.他們的行蹤都有人盯着”
“這件事情要辦的隐秘一些,不能漏出任何蛛絲馬迹。”
“是,您放心,我已經下了封口令,即便他們被人發現或者被捕,也會一口咬定是一處的人或者是督查科的。”
“但願如此。”戴春風頹然靠在座椅上,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一想到在特務處高層中潛藏着一個紅黨卧底,就讓人不寒而栗。
他大張旗鼓地召開會議,故意洩露“影子“的消息就是爲了再次試探,隻要問題不是出在他最相信的這些人中間,其他的反而都是小事。
“那個人會行動嗎?”賈副官憂心道。
“很多時候你知道的越多,尤其是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麻煩就會像魔怪或幽靈一樣盯上你。”戴春風悠悠歎了口氣,笃定道:
“我相信他會,即便不是他親自出馬,身邊的人也會露出馬腳。”
“所以盯好了,隻要他露出蛛絲馬迹,立刻逮捕,甯可錯殺也決不能放過。”
“是。”賈副官聽着老闆陰森的語氣打了一個激靈。
從洪公祠一号出來,張義驅車趕到武漢路的一家川菜館。
他一邊埋頭吃着準備好的飯菜,一邊聽猴子和錢小三的彙報。
打扮成飯館小厮的猴子從懷裏掏出一個筆記本,彙報道:
“根據股長您的安排,我們抽調了50個可靠的巡警,在我們的人帶領下,分成十組,先後排查了二十一家報社,13家印刷廠和作坊,終于找到了所謂的信鴿。”
“劉彥明,男,誠友印刷廠主管,身份證件登記底卡顯示,他今年26歲,戶籍地址是山東德州,在上海有過當印刷工人的履曆.
此人會說上海話和金陵本地方言,待人友善熱情,在印刷廠的口碑很好.”
“此人未婚,不過有個女朋友和他住在一起,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睡了…”
猴子指了指遠處黑漆漆的一片民居建築。
張義點了點頭,問:“有沒有什麽辦法将他诓騙出來?”
雖然可以直接破門而入,但爲了不必要的傷亡,最好是想辦法還是将此人诓騙出來,誰知道他家裏藏着什麽武器呢?
萬一此人狗急跳牆,一顆手雷引爆,那可什麽線索都沒了。
此人可是抓捕“飛天”小組其他人的敲門磚。
不但要抓到人,最好還是活捉!
“這個…”猴子還在思索,一旁的錢小三得意一笑,躬身道:
“股長,屬下有個主意。”
“說。”
“是,屬下是這樣想的,行動之前我們的人先埋伏在周圍…
然後讓紅薔薇扮成妓女去敲門讨要嫖資…她本來就是舞女,扮演這個角色還不是手到擒來?”
“隻要他開門,紅薔薇就揪住他不放,到時候我們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他制服!”
“紅薔薇萬一不對他出手呢?”猴子問。
錢小三不以爲然道:
“那可由不得她,再說了,我們不說對方是日本間諜,她怎麽知道我們對付的是日本人。”
“行了,就這麽辦。”張義打斷兩人,沒有其他的好辦法,先按照錢小三說的辦,到時候根據現場情況,再随機應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