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中。
張義拍了拍手,進來幾名便衣,将從劉慧茹家裏搜查到的收音機和圖書全部拿了進來。
圖書很快就恢複了原本的陳列模樣。
張義看着桌上厚厚的一摞書籍,笑道:
“吉野小姐,我猜你的密碼本就隐藏在這些圖書裏面吧。”
“作爲密碼本的書籍通常不會太顯眼,即便别人偶然看見了也不會覺得奇怪,結合吉野小姐名媛的身份,應該是這本吧?”
說着張義從書籍裏面抽出一本美國小說《飄》。
“這本書我剛好看過,用來做密碼本剛好,密碼已經有了,現在你需要交待出電台的頻率、呼号、聯絡時間。”
吉野豐子不動聲色瞥了一眼牆上的鍾表,心裏冷笑不已。
這樣正好借着特務處的手将自己被捕的消息傳遞出去,讓特高課早做應對。
另外如果操作得當,還可以假戲真做,利用假情報布置陷阱,将這個自以爲是的支那人引入彀中,徹底消滅。
她歎了口氣,一臉佩服的看着張義,恭維道:
“張義君果然是中國特工中的精英,明察秋毫,吉野佩服。”
“告訴你也無妨,我們的聯絡時間是每天淩晨12點整,頻率是九十六點三,呼号021,接收地址是上海201情報室。”
“不過.”她頓了頓,蹙眉道:“現在已經十一點五十,如果不能”
“這麽說吉野豐子小姐願意幫我們發報了?”
見魚兒上鈎,吉野豐子内心暗喜,面上裝作無奈的樣子,黯然道: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吉野願意效勞,如果張義君相信我的話.不過,我有個條件。”
“說。”
“幫伱們發完電報,放我離開這裏。”
‘癡心妄想。’
張義心底冷笑一聲,淡淡道:
“那要看吉野小姐你的表現了。”
“地下室信号不好,又沒有天線,我們不如換個地方吧。”
說着他示意猴子、錢小三将吉野豐子帶出去。
幾人到了樓上的一處房間,這裏早就等着幾個工作人員。
吉野豐子目光從幾人身上掠過,不動聲色地瞥了幾眼他們白皙修長的雙手,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這一男兩女,全部穿着軍裝,其中一名女子英姿飒爽,還是少校軍銜,她不由多矚目了幾眼。
這幾人有一個共同點,手上有老繭,手指微微有弧度,不是彈鋼琴、打算盤的,就是報務員。
此刻出現在這裏,一定是報務員無疑。
她心底暗罵張義奸詐狡猾,這是讓報務員監視自己發報啊!
她暗暗猜測女少校的身份,同時心底有些羨慕,中國的女人竟然可以授予軍銜,太不可思議了,這在日本是絕對不允許的。
如果有例外的話,有且隻有一個。
那就是被稱呼爲“帝國之花”的川島芳子,她被授予了陸軍少佐軍銜,主要是爲了嘉獎其在情報戰線做出的貢獻。
但她是個中國人,一位落魄、苟延殘喘的公主。
每每想到這個名字,吉野豐子都頗爲不屑,一個靠着出賣自己國家利益的女間諜罷了,不以爲恥反爲榮,呵呵,以爲自己攀上了土肥圓先生的高枝,就可以爲所欲爲?
笑話!
吉野豐子胡思亂想着,就聽張義對女少校敬了一禮,說道:
“姜股長,想不到是你來了。”
‘姜股長?’
吉野豐子豎起耳朵,還想再聽,卻見張義二人走到了一旁.
張義也沒有想到自己隻是給王新亨打電話求援,讓電訊科派個高手過來,來的竟然是姜一英。
這位在後世可是大名鼎鼎,成功破獲了日本轟炸美國珍珠港的密電,從而晉升少将,成爲軍統唯一的女少将。
當然這件事情存疑,衆說紛纭。
有人說是中統的遲步州,有人說是軍統的姜一英,還有人說是魏大明。
最後一個是王鵬生,此人是軍委會國際問題研究所中将主任,交通部次長,日本問題專家。
這幾人在不同部門從事收集、破譯情報工作,通過各種渠道、蛛絲馬迹得出同樣的結論也不出奇。
但張義還是傾向于姜一英和魏大明。
首先遲步州隻是精通日語,既不是數學家,又不是電訊科班出身,對密碼破譯一竅不通.
而姜一英作爲戴老闆的家鄉人,科班出身,是魏大明的得意門生,在日本南下作戰時,姜一英是軍統廈門站電台主任,掌握軍統四大電台之一和南方以及東南亞所有電台,她有這個條件
當然此是後話。
此刻就聽姜一英笑道:
“早就聽說特務處來了一位學弟,年紀輕輕,卻屢立戰功,可惜無緣一見。
剛才接到行動科電話,聽說學弟需要幫助,我立刻主動請纓,說什麽也要見識下學弟抓日諜的本事。”
“呵呵,學弟雖然年輕,最近可是出盡風頭,成了老闆眼前的紅人,很多從學校畢業的學妹都向我打聽呢,看什麽時候可以認識一下。”
之所以稱呼爲學弟,因爲她和張義都是江浙警察學校畢業的。
不過人家學的是無線電收發和密電譯電技術。
張義瞥了一眼姜一英,說話笑意吟吟,臉上卻帶着一絲矜持和傲氣。
不過張義也是有城府的,他不動聲色道:
“學姐過譽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出風頭可不是什麽好事,我每日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至于什麽老闆面前的紅人更是無稽之談,親不親家鄉人,論關系哪比得上學姐。”
“這倒是。”姜一英笑了笑,毫不客氣道:
“老闆對老家人向來照顧。”
張義心裏腹诽,他早就聽說電訊科有個江山人的小圈子,平時工作說的都是家鄉話,外人根本聽不懂,牢牢将電訊科把控在手裏。
他看了一眼手表,不想再浪費時間,岔開話題道:
“一會就拜托姜股長了,除了監視此人發報,最好能掌握此人的發報手法。”
姜一英點了點頭,指着另一位女報務員,道:
“這個對别人來說困難,但我手下郭馨雅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那就好。”張義點了點頭。
看着報務員接過收音機改造的電台,迅速架設好天線,接通電源,打開旋紐開始調整電台。
張義找來紙筆寫出一行電文,又對照密碼本翻譯成數字,将它遞給吉野豐子,道:
“現在可以開始了,你最好不要耍什麽花招。”
他給猴子使個眼色,讓猴子将對方的手铐打開,帶她坐到電台前,看了一眼手表道:
“還有1分鍾時間,吉野小姐可以恢複下力氣”
“不用。”吉野豐子揉了揉手腕,目光瞥過幾個注視她的報務員,不屑一笑,戴上耳機。
她看着面前紙上一串串密電碼,不由蹙起眉頭,這可不是特工必須背誦掌握的幾千字的明碼,除了幾個經常用到熟悉的字碼,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份電報的内容是什麽。
“1124、1297一個是水字”
吉野豐子暗暗思忖着,心底冷笑一聲,這些愚蠢的支那人即便掌握了通訊方式又能如何。
求證信号對答不上來,上海特高課自然知道她出事了,到時候就可以假戲真做
隻聽鍾表響起十二點的鍾聲,吉野豐子剛想調整姿勢開始發報,就見張義皺着眉頭道:
“蒙上她的眼睛。”
吉野豐子皺眉道:
“張義君,不用這麽小心吧,你編碼的電文我根本不知道内容。”
“謹慎是一種習慣,小心無大礙,呵呵。”張義笑笑,不容置疑地揮了揮手,道:
“對一個報務員來說,睜着眼睛和閉着眼睛不是一樣嗎?放心,一會我會幫你念電碼。”
吉野豐子微微不屑,心下更是冷笑連連,心說即便你再小心,還不是爲帝國做了嫁衣,她想起中國的一句諺語,周郎妙計安天下,賠了夫人又折兵。
‘愚蠢的支那人,等着上當吧。’
看着錢小三找來一個眼罩給對方戴上,張義悄然靠近電台,不動聲色地将電台頻率調整了。
“開始吧。”
吉野豐子摸了摸按鍵,一邊摸索熟悉,一邊調整呼吸,開始呼叫上海特高課的電台。
整個辦公室一片安靜,隻聽見按鍵發出滴滴哒哒的聲音。
張義假裝不懂,問:“這是幹什麽?”
吉野豐子翹了翹嘴角,自傲一笑道:
“我要先呼叫對方,等聯系上後,對方會給出求證信号的問題,确認我這邊沒有問題,才會開始發送電報。”
“好謹慎的方式,這一招委實高明。”張義冷笑一聲,心說還好自己小心謹慎,同時又學到了一招。
不說發報人手法的問題,即便是有人掌握了對方的通訊方式和密碼,如果不知道對方約定的求證暗号,一切都是徒勞不說,說不定還會掉入對方布置的陷阱。
“哦,你們的求證問題是什麽?吉野小姐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耍什麽花招吧?”
吉野豐子冷笑一聲,道:
“張義君,你們中國人有一句話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果不相信我,又何必讓我發報呢?”
‘用人無疑,唯才所宜?’
張義心底冷笑,用人不疑也要分人,你們日本人就是披着羊皮的狼,虛僞狡詐,禽獸的話也可以相信?
他撇了撇嘴,道:
“我自然是相信吉野小姐的不過信任是相互的比如吉野小姐剛才就沒有告訴我你們的通訊方式還有安全驗證。”
“張義君現在不是知道了嗎?”吉野豐子聳了聳肩,一副坦然的樣子:
“告訴張義君也無妨,我的上線01号會先向我問好,然後問我是喜歡喝咖啡還是喝茶?”
“哦,你怎麽回答?”
吉野豐子道:“每次求證的問題都不同.不過今天我的回答應該是:我喜歡紅茶。”
張義蹙了蹙眉,暗道日諜狡猾,喚來一個便衣低語幾句。
吉野豐子雖然蒙着眼睛,但耳朵靈光,聽到張義的動作,不由笑道:
“張義君,不會是派人去我家裏檢查我有沒有喝紅茶的習慣吧?放心,我還不屑在這件事上撒謊。”
說着她冷哼一聲,繼續按鍵呼叫。
張義本就是演給對方看的,此刻尴尬一笑,道:
“我還是那句話,謹慎是一種習慣,有沒有撒謊你自己清楚。”
頓了頓,他冷笑一聲:
“不過等特高發送來回電,是真是假,自然一目了然.呵呵,那個時候,如果我發現有人騙了我,她會有什麽下場,吉野小姐心知肚明”
聽到張義冰冷的話語,想到剛才遭受的刑訊,吉野豐子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那樣的經曆這輩子她都不想再試一次.
不過她相信特高課隻要收到自己出事的信息,一定會想辦法營救她即便不行也能拖延一段時間.到時候再和張義讨價還價。
心裏想着,吉野豐子扶了扶耳機,傾聽了一會,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狐疑問道:
“張義君,你不會對電台動了什麽手腳吧?爲什麽沒人回音?上海特高課的電台可是24小時開機的。“
張義冷笑,對姜一英幾人使個眼色,道:
“我有那麽傻嗎?錯過了聯系的時間,特高課必然産生懷疑,這對我來說有什麽好處,你繼續發報就行。”
說着他拿起桌上的密電碼,道:“我念你發,其他的事輪不到你來操心。”
吉野豐子嘴角微翹,似乎在嘲諷張義的魯莽和無知。
不過她心下已經樂開了花,不管張義耍什麽花招,如果沒有通過特高課的安全驗證,即便是發過去電報又能如何。
特高課很開就會判斷出自己出事的情況。
“滴滴答答”的按鍵音回檔在房間中,像一首美妙的鋼琴曲,曲譜中充滿了秘密。
幾分後,電文發送完畢,吉野豐子眉頭蹙的更深了,她不解地問道:
“爲什麽一直沒有回音?張義君,你肯定對電台動了手腳對不對,我呼叫的根本不是上海特高課的電台。”
說着她憤然道:“張義君,你應該知道,一旦過了約定的時間,特高課就會懷疑.馬上開展甄别程序,即便是我再次發報,他們也不會相信的.”
張義看了姜一英手下那位叫“郭馨雅”的報務員一眼,見她點頭,不屑說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吉野豐子訝然不解,憤恨道:
“張義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别忘了我們的約定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因爲你的魯莽和草率才導緻失敗.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這就不用你來操心了。”張義示意錢小三将她的眼罩取下,不屑道:
“對了,我好像從未和你有過約定,吉野小姐是不是想多了?”
“你”吉野豐子被氣的臉色煞白,她遮擋眼睛适應着光線,然後瞥了一眼電台,冷笑道:
“張義,你果然對電台動了手腳,這是.這是哪裏的聯絡頻道?”
她面上一副吃驚的模樣,實則内心開心不已,隻是她有點想不通,這個愚蠢的支那人忙前忙後到底爲了什麽?
此刻已經錯過了聯絡時間,特高課自然猜測到自己出事了,這對張義有什麽好處呢?
“當然是我們特務處的頻率,呵呵。”張義得意一笑,繼續道:
“吉野小姐,謝謝你剛才精彩的表演,現在該我們的人上了。”
說着張義将頻率波長調整到上海日本特高課的波段上,對郭馨雅報點了點頭。
她在吉野豐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坐了下來,娴熟地開始操作電台,竟然用相同的手法開始呼叫起了對方電台。
吉野豐子目光呆滞,根本不知道對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個女人爲什麽會自己的手法.即便她可以模仿自己的手法,可已經過了約定時間
突然,她猛地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表,瞬間明白自己被騙了,時間,鍾表,原來如此。
“八嘎!”吉野豐子憤怒地咆哮一聲,不屑道:
“張義,即便時間還來得及,你不知道我們約定的安全驗證的答案,一切都是徒勞的,别做夢了.。”
“哈哈哈哈,我什麽都不會說的。”吉野豐子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
張義冷眼看着她癫狂的模樣,心說這女人不會真被凍壞腦子了吧?
他不屑地攤攤手,道:
“吉野豐子,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你在妓女學校學到的那點不過隻是皮毛,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兵者,詭道也。”
“别以爲自己很聰明,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你們今天安全驗證的答案應該是綠茶吧?呵呵,這這個人喜歡反其道而行之。”
這話落在吉野豐子耳中,頓時讓她大驚失色,她渾身顫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張義,目光呆滞,頹然地倒在地上,嘴中喃喃自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張義不屑,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你辦不到的事,并不等于所有人都辦不到。
而他偏偏就是那個可以辦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