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深夜,特務處值班室的電話鈴聲響起。
值班的内勤接起,聽說是行動科一個叫張超的受傷了,暗暗皺眉,這個名字他都沒聽說過。
不過他知道很多特工都有化名、公開身份,也不奇怪,直接給行動科打去了電話。
電話轉了一圈,最後打到了副科長王新亨家。
“什麽?張超受傷了?怎麽受傷的?你不知道”
王新亨眉頭緊鎖,覺得有些奇怪,他自然知道張超就是張義的化名。
可今晚甲室已經收到上海來的電報,說任務已經完成,幹淨利落,戴老闆還贊賞呢,現在怎麽回事?
這才過去幾個小時,張義又出事了?
莫非是被上海的日本間諜跟蹤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王新亨惱恨地搖了搖頭。
本來想露臉的,結果把屁股露出來了。
“年輕氣盛,行百裏而半九十。”
他失望地搖了搖頭,然後拔出一個電話。
等了半天,那邊才接起電話,王新亨有些不耐煩地道:
“幹什麽呢,半天不接電話,楊組長,你馬上帶幾個人去下關車站将張義接回來。”
說完啪一聲挂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楊文軒隻覺得莫名其妙,大半夜的不睡覺能幹什麽,再說了,這裏是後方,又不是前線,睡覺睜着一隻眼睛就夠了吧,難道還能讓我不睡覺?
現在去接張義?
他隻知道張義出外勤了,但具體去哪裏幹什麽他都不知道。
但現在領導下達了命令,能不執行嗎?
想了想,拿起電話又撥打了出去。
張義這邊睡得昏沉沉的,然後就被人搖醒了。
此刻全身倒是不麻木,但鑽心的疼痛還是讓人煎熬難耐,尤其是現在,傷口火辣辣的,他整個人都開始發燒了。
看着面前三個一臉喜氣的巡警,張義壓抑着火氣,問:
“有什麽收獲嗎?”
“啓禀長官,在他們的行李箱裏發現了一萬法币,1000美元
然後按照您的指示,我們又去搜查了列車員的休息室,果然發現了這個.”
這人說着對同伴示意,後者将提在手上的行李箱打開,掀開幾件淩亂的衣服,下面是一部墨綠色的小型電台,旁邊還有折疊天線和耳機。
巡警将電台拿出來,然後又從下面摸出一本油紙包裹的書籍,撤掉油紙,露出一本線裝書籍。
“給我。”張義眼前一亮,顧不上疼痛,單手拿着翻閱起來。
隻看了幾眼,就知道這是一本四角号碼查詢表,但和一般的密碼本不同的是,這本有漢字、日文、英文,極爲複雜。
這就是密碼本。
張義心底壓抑不住的喜悅,這可是他繳獲的第一本高級别的密碼本。
盡管喜不勝收,他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瞥了一眼三個好奇的巡警,淡淡道:
“還不錯。”
然後他思忖了一會,在幾人的期待中說道:
“我說過有功必賞,這樣,美元留下,法币留下…留下9000,剩下的1000你們分了。”
看幾人喜開媚笑、心花怒放,就差點手舞足蹈了,張義又道:
“伱們沒有私吞吧?”
三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聽着這話,心底咯噔一下,一個個拍着胸口保證:
“長官,怎麽可能,咱們可不是那樣的人。”
“對對對,我們沒有.”
不敢還是錢還不夠多?
張義心說,原本他想将一萬法币全部賞給三人的,但想想又覺得不合适,财帛動人心。
巡警一個月的收入差不多在20元左右,加上灰色收入,一年差不多在300左右,三人分一千,也是一年的收入了。
夠了。
再多就不合适了。
在利益之下,多少人抛棄了原則和道義,隻爲了抓住了眼前的利益,人性在金錢的誘惑下變得那麽不堪一擊。
他有心用這三人,但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
一個搞情報的,不僅僅要自己能力強,視野廣闊,還要懂得運用眼線。
最好是三教九流都可以收入網中,這樣你的觸角才能伸向社會的各個層面、角落。
看三人戰戰兢兢地模樣,張義心底笑笑,讓他們将電台和密碼本留下,然後離開。
等幾人一走,他快速将密碼本收入懷中,貼身收藏。
清晨的陽光撒在鐵軌上,火車宛如一條光影的曲線,疾馳而過,劃破寂靜的黎明。
火車剛在金陵下關站台停車,車上的旅客提着大包小包想要逃離昨晚這個槍聲不斷,噩夢連連的地方。
人群比肩繼踵,罵罵咧咧,嘈雜無比。
然而不等他們有所動作,就見幾個身穿黑衣,一臉陰鹜的便衣蠻橫地擠了上來,月台上跟着湧上來十幾個衣衫不整的警察。
所有人被通知不許下車。
有閱曆和生活經驗的都知道這是特務要抓人了,大部分人畏縮地向後退去,也有膽大的伸長了脖子看看哪個倒黴蛋要被抓走了,也有人神情冷漠,眼神透着不屑。
但不管這些人怎麽想,便衣在一人的帶領下迅速上了車。
楊文軒逮到一個滿頭大汗的巡警,才找到了張義,這個時候他再次醒了。
“到底怎麽回事?”看張義受傷,楊文軒眉頭一挑,臉上殺氣騰騰看向巡警。
巡警戰戰兢兢,神色變幻,求助看向張義。
“不關他們什麽事,我在車上遇到了日本間諜。”
張義沉吟着,然後給楊文軒使個眼色,讓其他便衣去收拾殘局,留下楊文軒一人。
他在考慮怎麽叙述,情報的來源是個問題,而且楊文軒上次謊報軍情,信誓旦旦說小野昭死了,現在他張義又擊斃了小野昭.
這不是讓楊文軒如坐針氈嗎?
但撒謊又不行,張義之前可是明着喊出小野昭名字的,特務處一調查,自然明明白白。
人不可有僥幸心理。
謊言是這個世界上成本最高的東西,你撒了一個謊,就得編更多的謊言,去彌補,去包裝,去維護。
總會露出馬腳的。
所以張義暗自思忖,半真半假道:
“說來也巧,我在車上發現了幾個可疑份子,一個記者說他是上海人,可他聽不懂上海話,還有一個男扮女裝的家夥”
“情急之下我大喊了一聲小野昭,不想那名記者竟然直接對我出手,随後就發生了交火
這些人應該和小野昭脫不了關系”
他沒有直接說其中一人就是小野昭,一邊說一邊觀察着楊文軒的神色。
果然他臉上雲霧遮掩,表情複雜至極,有驚懼後怕、疑惑、惆怅、釋然,還有一絲一閃而逝的殺機.
張義知道小野昭的事是楊文軒心裏的一根刺,捕捉着他不斷變化的表情,不由握緊了手上的駁殼槍,楊文軒不會對他開槍吧?
楊文軒剛才一瞬間确實有将張義滅口的沖動,做特務的可沒有什麽情義可講,要麽忍,要麽狠,要麽滾,誰不是自私自利的,犧牲别人就能成全自己,何樂而不爲呢。
但他隻是想想罷了,按照張義的叙述,現場有不少目擊者,而且此刻這麽多人在場,他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滅口吧?
而且車上出現了日本間諜,特務處調查之下,一切水落石出。
即便是日本特務死了,但死人也會說話的,有屍體,隻要拍照找人辨認,總能弄清楚他的身份。
要是戴老闆知道自己上次騙了他,會如何處理他呢?
戴春風陰晴不定,雖然極爲維護手下,但那是對外人,對内動辄打罵關禁閉,想要你死,根本不用他出手,給你派遣一個危險的外勤任務,就夠你喝一壺的了。
就在他躊躇驚懼不定的時候,就聽張義說道:
“楊組長,其實不用擔心,即便這幾人裏面真有小野昭,那也是功勞一件,你上次也是爲了穩定軍心嘛,戴老闆說不定心知肚明,隻不過是找個台階罷了。”
楊文軒聞言沉默不語,瞪了張義一眼,心說你站着說話不腰疼,爲了面子,老闆幹的出奇的事情還少嗎?
對他是台階,而我我就是那塊彰顯老闆英明的踏腳石。
眼看楊文軒神色變得陰沉黯淡,似乎已經準備接受命運的裁決,張義微微一笑,指了指腳下的箱子道:
“打開看看。”
“什麽東西?”楊文軒疑惑不解。
“看看就知道了。”張義淡淡道。
箱子打開,看着裏面墨綠色的電台,楊文軒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日本間諜攜帶的?”
見張義點頭,他興奮地拍了拍手,臉上的陰郁盡去,這叫什麽?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太好了。”楊文軒忍不住大笑一聲,心中的桎梏枷鎖盡去。
即便查出這幾人裏面有小野昭,戴老闆也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叫什麽,知恥而後勇,戴罪立功,大不了功過相抵嘛。
他興奮地拍了拍張義的肩膀,道:“你小子運氣太好了。”
瞬間他對自己剛才殺人滅口的想法暗生慚愧。
“嘶”
張義痛的呲牙咧嘴,拍了拍胸口,不以爲然道:
“電台算什麽,密碼本在這裏呢,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先送我去醫院吧,我全身發燒”
“什麽?還有密碼本?”
楊文軒先是驚愕,接着欣喜若狂,這可是密碼本,有了它就等于在敵人身邊有了千裏眼順風耳。
此刻他恨不得将密碼本拿過來看看,但見張義寶貝一樣藏在胸口,根本沒有拿出來的想法,抓耳撓腮一陣,歎了口氣,道:
“這裏确實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去醫院,我馬上向科長彙報。”
同時他心裏奇怪,王新亨打電話的時候語氣不耐煩,好像張義捅出了什麽簍子一樣,可現場的情況分明不一樣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
(ps:感謝大家的推薦月票和打賞,鞠躬,還有一章,晚點,手有點抽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