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沉默了,他在腦子裏默默盤算着張義的意圖。
看他沉默,張義冷笑一聲,一個失去節制和節操的人是信不過的。
更何況是一個日本間諜。
如今野口富士男被捕,徐英超被捕,他的夥計死去,荒木完全可以自話自說。
犯罪心理學講究問詢時仔細觀察對方的言行舉止,根據犯人在回答問題時,眼睛朝上朝下、朝左朝右,或者犯人潛意識裏不自覺地細微動作判斷對方是在回議還是撒謊僞造事實。
張義剛才特别留意,荒木的回答似乎沒有任何問題,但交待出來的情報卻沒有任何價值,所以對他的話張義壓根就不信。
因爲對方是一個訓練有素的高級間諜,或許受過審訊反審訊訓練,這樣的人心理素質往往好的讓人吃驚,誰知道他的招供是不是在故意演戲。
一個高級間諜,可能在事先就編造好了口供,然後讓自己相信這段口供的真實性,把自己說服了。
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投名狀。
說的再好聽也沒用,你得去做。
“你還有8個小時,好好考慮一下。”張義淡淡道,按照情報界的慣例,一個特工失去聯絡,他的上下級在24小時内就要做好轉移準備,48小時内徹底轉移。
所以時間在張義這邊。
與此同時,正元實業社社長辦公室内氣氛異常緊張,空氣仿佛都要凝結了。
徐增恩大發雷霆道:“徐英超人呢?一個大活人去買個藥還能飛了?”
手下的幾個特務戰戰兢兢,全部低着頭沉默不語。
徐增恩冷笑一聲,罵了一句飯桶,然後又狐疑道:
“這厮不會跑去寶塔山投靠紅黨了吧?”
随即他便搖了搖頭,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太荒唐可笑了。
紅黨連延安都沒有占領,這會還窩在旁邊的山溝裏面呢,徐英超再是個蠢貨,也不會傻到抛棄官職老婆到西北去受罪。
既然不是紅黨,隻能是日本人或者特務處了。
他之前破獲了松本二郎案,日本人營救失敗,惱羞成怒,報複回來也正常。
徐增恩正暗自思忖,就見一人大步流星走了進來。
他臉色微變,揮手道:“你們都出去吧。”
幾人如獲大赦,忙不疊躬身退去。
來人叫王乃康,是情報科科長,30多歲,身材粗壯,臉色黝黑,顯得精明幹練。
他欠身一禮,臉色變得肅然,小聲道:
“老闆,泥鳅來信。”
說着拿下胸前的鋼筆遞了過去。
徐增恩接過來,擰開筆筒,從裏面拿出細條狀的情報,匆匆展開,一覽之後,眉頭緊縮。
然後他暴跳如雷道:
“特務處行動科好大的膽子,竟敢抓我的人,欺人太甚。”
他把情報還給王乃康,眼中寒光閃爍:
“馬上給泥鳅傳信,不惜一切代價,查清被捕原因。”
“處座息怒,情報上說抓人的是行動科副科長王新亨和張義,王新亨此人是複興社的老人,老于官場,城府極深,還沒有膽子敢明目張膽的和我們一處開戰,我估計對方掌握了什麽.證據。”
“什麽證據?貪贓枉法?即便他們有徐英超貪贓枉法的證據,用的着他們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王乃康心中早就對徐英超不滿了,眼見對方身陷囹圄,心裏暗爽,臉上卻不動聲色,反而誠懇道:
“老闆息怒,按理說特務處沒有狗膽動我們的人.可如今已成事實,當務之急還是搞清楚英超被捕的原因.不過,卑職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徐增恩早就聽的不耐煩,豎起眉毛斥道:“說。”
“處座,卑職聽聞據說啊,鹦鹉的暴露好像和徐副科長有些關系,他好像看過鹦鹉的檔案。”
“此話當真?”徐增恩臉色一沉,銳利的眸子直直盯着王乃康。
代号鹦鹉的女特工,是他早年布置下的閑棋冷子,在上海百貨公司上班,因爲有中日兩國血統,會說日語,和日本憲兵隊情報科的文員談上了戀愛,這才有了後來破獲日本間諜松本二郎的事。
但此事發生不久,鹦鹉就徹底消失了,他本以爲是日本人發現了她的身份,秘密處決了她,現在
王乃康和徐英超不和,徐增恩心知肚明,但他将徐英超提拔到副科長的位置上爲的就是監視王乃康。
信任永遠是相對的。
尤其是經曆了“龍潭三傑”之事後,他現在對誰都不信任。
監視和反監視早就不是什麽秘密,借力打力相互傾軋的伎倆,被他運用的爐火純青。
不但在内部,外勤執行任務的特工,也要另外安插人手暗中監視,而且花樣絕對不重複。
但即便二人不和,他不信王乃康膽敢落井下石?
再者,徐英超哪來的膽子将情報出賣給日本人。
“有證據嗎?”
“這個.暫時沒有,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處座,此事一旦被證實,必将是件醜聞.您現在最好.”
“防人之心不可無,呵呵。”徐增恩臉色極爲陰沉,一時間有些恍惚。
當年“龍潭三傑”跑了,寫恐吓信給他,說不放過他們的家人就曝光徐的醜聞.
最後徐增恩被逼無奈,隻好照辦。
想到這裏,徐增恩不寒而栗,徐英超可是同樣知道他不少秘密的。
眼中殺機一閃而過,他沉吟了片刻,狠狠握了下拳頭,深深的看了一眼王乃康,道:
“我不想再看到他,伱看着辦吧。”
“屬下明白。”
王乃康心領神會,知道徐增恩要殺人滅口了。
他剛想退下,就聽徐增恩繼續問道:
“你剛才說王新亨和誰?”
“張義,江浙警察學校畢業,目前的職務是行動隊隊長。”王乃康顯然是做過功課的,娓娓道來。
“此人是特務處的新人,不過最近屢次立功,已晉升至上尉軍銜。”
“又是戴雨農培養出來的狗崽子。”徐增恩不屑一笑,繼續道:
“新人?那就是很年輕了?年輕是好事,就怕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
“處座的意思是?”王乃康做出一個抹脖的動作。
徐增恩陰沉的臉上毫無表情,淡淡道:
“少年人好色,老年人守财,在這上面整他,絕對一整一個準。
青鳥不是回來了嗎?給她一把日本南部十四,做的幹淨點。”
“是。”
七月的金陵天氣多變,層層烏雲,讓人感覺特别沉悶。
傍晚突然刮起了一陣冷風,似乎又要下雨。
張義開着汽車來到了金陵醫院看望劉魁。
買了一個果籃,又包了一個紅包,值班台打聽過後,來到了劉魁住的204病房。
推門而入,就見一個穿着病服的男子正摟着一個護士上下其手.
或許是太過投入,竟然沒有發現進來的張義。
張義有些愕然,退後一步,再次确認了下門牌号,是204沒錯啊。
他敲了敲門,輕咳一聲,再次走了進去。
床邊的一對野鴛鴦受到驚吓,忽地分開了。
一聲慘叫聲響起,就見劉魁側過頭來,呲牙咧嘴。
倉促起身的護士慌亂整理着衣服,臉色羞的通紅,驚慌失措地跑了
張義瞄了一眼,這護士相貌倒也秀麗,不過眼角的魚尾紋清晰可見,怎麽都三十出頭了。
暗罵劉魁這厮急色,斷了兩條腿,一隻胳膊,還改不了好色的毛病?
看來少斷了一條腿啊!
“.隊長!”劉魁被壞了好事,剛想發火,看到張義,心裏一個激靈,挺了挺身,疼的呲牙咧嘴。
“呵呵,劉隊長,好雅興啊,這才住進醫院就勾搭上了人家護士,花中老手啊。”張義呵呵一笑,心說劉魁要是把泡妞的心思用在對付日諜上,上尉軍銜早就到手了。
“嘿嘿。”劉魁得意一笑,道:
“一個離婚的護士,攀談了幾句,竟然還是老鄉”
張義懂了,護士的職業看似高大上,懂行的都知道,其實不是那麽回事。
有些護士成年累月三班倒,失眠、厭食、内分泌失調,脾氣越來越暴躁,更年期提前是常有的事,有時候連夫妻房、事都不願意做,經常搞得三日一吵五日一打,離婚率特别高。
可這不是你劉魁趁虛而入的理由啊。
“感覺怎麽樣?”看着劉魁打着石膏綁着木闆的腿,張義皺了皺眉,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吧。
“隊長,放心吧,十天半個月就可以下床了。”劉魁振奮地拍了拍胸口,随即臉色一沉,咬牙切齒問:
“隊長,吳春和那厮抓到沒有?這家夥太陰險了,竟然在密碼本上設置了陷阱,要不是我察覺到不妙”想到密室中的遭遇,劉魁心有餘悸。
“抓到了。”張義點了點頭,不願多談案情,安慰道: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等你出去親自報仇吧。”
當然了,如果到時候荒木還活着的話。
出了病房,天已經黑了,下着毛毛細雨。
張義剛下樓,就見兩輛豪華的雪佛蘭停在身前,前車下來四個面無表情的黑衣壯漢。
他暗暗警惕,手不自覺摸到了槍上,隻見後車的帷幔緩緩拉開,露出戴春風副官賈金南面無表情的臉。
“賈副官。”張義敬了一禮。
“上我車,老闆召見。”
“是。”張義本想上副駕駛,卻見那裏坐着一個黑狀的漢子,隻好悶聲上了後座。
汽車絕塵而去,陰暗角落走出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
她臉龐端莊秀麗,嘴邊露出兩個若隐若現的酒窩,柔絲般的秀發散在胸前,苗條的身材在一套白色連衣裙下顯得儀态飄灑,猶如含苞待放的花朵。
如此貌美的女子,此刻卻是一臉寒霜,眼中殺機畢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