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務處。
電訊科。
滴滴哒哒的聲音一直沒有中斷過,突然一台大功率電台上的紅燈閃爍起來。
看見一旁的監聽員已經拿起鋼筆在紙上抄寫起來,趙友新立刻戴上耳機。
他親自聽了一會,然後表情凝重道:
“這是個老手,發報的應該是個女人,不過她的特征也很明顯,每次發到數字7她總要停頓一下。”
他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脫口而出:“上海憲兵司令部。”
這個發報手法他認識。
看看着監聽員抄錄的一串串數字,他又皺起了眉頭,沒有密碼本,一切都是徒勞的。
大通旅社。
荒木拿下頭上的耳機,看着紙上抄錄的數字,對照密碼本,一一翻譯過來。
看到“毒蜂”兩個字,他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這個代号他隻聽說過一次,到底是男是女,一概不知。
他不好奇,他不想知道,有時候知道的越多,你的處境就越危險。
他的工作就像地下的暗流,靜谧、曲折、湍急,甚至是兇險。
不過這些讓人頭皮發麻、心神一緊的詞,表面上卻不能顯露半分。
所以在他銷毀電文,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他再次變成了那個一臉笑意的旅社掌櫃。
到了前台,對店員矜持地點了點頭,剛想離開,突然就見一個提着皮箱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先生住店?這邊請。”荒木熱情地引導着,眼睛卻将這個略顯寒酸的青年從頭看到了腳後跟。
肩膀、手、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語氣。
看到青年拿着鑰匙上了二樓,荒木挑了挑眉毛,陷入沉思。
他雖然不知道野口富士男被捕的原因,但他知道,後果或者說連鎖反應才剛剛開始。
畢竟除了野口富士男,還有一個人來過這裏。
他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如果他也被捕,野口第一次來過的地方必然進入特務處的視野。
有些秘密永遠不能讓别人知道,那樣自己就永遠睡不了一個好覺。
荒木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再次上了樓,找到了那個放風的夥計。
“204。”荒木輕輕吐出一個數字,雖然是在笑,但語氣格外冰冷。
夥計淡淡點了點頭,瞥了走廊一眼,眼中閃着兇光。
趙孟華打開房門,掃視了一眼房間内的布置,将手中的皮鞋放在床上,目光落在案幾旁的暖水壺上。
他掂量了一下暖水壺,是空的,微微一笑,剛好可以借着換水的機會将旅社偵查一遍。
可他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清脆的敲門聲。
趙孟華疑惑又警覺,輕聲問:“哪位?”
“送水的。”
這麽巧?
他将暖水壺輕輕放下,蹑手蹑腳來到門後面。
貓眼外面站着一個小厮模樣的男人,手中确實提着一個灰色暖水壺。
他微微松了口氣,緩緩退後幾步,輕聲道:“來了。”
然後故意發出聲音,上前将門打開。
門開了。
小厮模樣的男人一臉的謙卑:
“先生,你的熱水壺,我幫你送進去?”
“不用,伱給我就好。”
“好的,麻煩您将屋内的空水壺給我,對了,您千萬别告訴老闆,說壺裏面沒有熱水,不然他要扣我工錢的。”小厮一臉的讨好,連連鞠躬。
“沒事,我又不是長舌婦。”看小厮卑微的模樣,趙孟華微微同情,不在乎地擺了擺手。
他接過水壺,剛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就聽身後傳來動靜。
下意識地回頭,隻見剛才還一臉謙卑的小厮此刻目光兇悍,手中一把鋒利的尖刀撲面而來。
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反應。
趙孟華下意識躲閃,用暖水壺去砸,尖刀已經穿過了他的脊椎,鑽心的疼痛讓他下意識地想要呐喊出來。
但小厮根本不給他反應時間,似乎殺戮讓他興奮莫名,在尖刀拔出的那刻,一條肌肉線條緊繃的胳膊突然纏上他的脖子。
“嗤”
趙孟華滿臉驚恐,瞪大了眼睛,最終無力地垂倒在地。
“咚”一聲,暖水壺掉在地上,滾燙的熱水汩汩流淌,和血液彙在一起,水霧升騰而起,說不出的詭異。
小厮一臉冷漠地擦了擦臉上的血迹,然後熟練的在他身上摸索起來。
證件、手槍很快就出現在小厮手中。
随後這些東西再次出現到了荒木的手中,看着特務處的黑色證件,荒木瞳孔緊縮,臉色陰郁起來。
他已經對特務處有所戒備了,卻不想這些人的嗅覺這麽靈敏。
現在已經不是時間不多的問題,戰鬥已經打響了。
他在地上踱了幾步,迅速做出決定,然後看向沉默的小厮。
“高橋君,我們要撤離了,不過在撤退之前還有個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一聲“高橋君”讓高橋三吉受寵若驚,日本階級、上下尊卑森嚴,君在上級喊出來代表着親近和尊重。
他知道情勢危急,連忙道:“嗨,荒木前輩請吩咐。”
荒木從抽屜裏面拿出一封書信,遞給高橋,鄭重道:
“你馬上去一趟夫子廟,将這封信放在内殿的坐塌下,路上一定要小心支那特工的跟蹤,如果被逮捕,你知道該怎麽做。”
“哈衣,荒木前輩,爲天皇盡忠是高橋的榮幸。”
“很好,你去吧。”
“哈衣。”
喬裝打扮後的高橋提着食盒從旅店走了出來,随意攔下一輛黃包車,逐漸遠去。
此刻荒木卻站在旅社樓頂的平台上,拿着望遠鏡注視着街上的風吹草動。
天台的視野很好,在荒木望遠鏡的注視中,每個人的面目表情都清晰呈現在眼前。
賣力工作的擦鞋匠,吹牛拉家常的黃包車車夫,到處吆喝的貨郎
就在荒木皺眉的瞬間,一輛汽車從街頭駛了過去。
他微微冷笑一聲,繼續注視着街頭,這時就見從報攤旁邊走出一個毫不起眼的男子,他攔下一輛黃包車,目标正是遠去的高橋三吉。
“也就這點本事,可笑。”荒木冷笑一聲,又觀察了一會,才收起望遠鏡,回到了辦公室。
距離旅社不遠處的面攤上,張義和劉魁坐在小馬紮上正在吃面。
劉魁吸溜吸溜地吃着,一口面一口蒜,含糊不清道:
“隊長,這家旅社真的有問題?照我說直接将老闆店員控制了就好,有沒有問題審審就知道了。”
“然後呢?黃光平招供了嗎?”
“黃光平是嘴硬,但我覺得他挺不了多久,他們所謂的武士道精神在刑具面前一文不值。”
張義不置而否地笑笑,理論上沒有人可以挺過刑訊,但招供的目的是爲了情報,情報卻是有時效的,過了有效時間,犯人即便招供了,也是無用的消息。
這時候就見巡警打扮的猴子一屁股坐到了旁邊,他吆喝着讓老闆上面,背着身子小聲道:
“隊長,一個夥計出動了,我們的人已經跟上去了。”
“好,繼續監視。”
他喝了一口面湯,眼光瞟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俊秀男人從旅社走了出來,他面帶微笑,看上去閑庭信步。
“出來的是什麽人?”
猴子一邊拿醋壺,一邊小聲道:
“是旅社的掌櫃,叫吳春和,資料顯示是上海人。”
“哦”,張義點了點頭,接着喝湯,餘光默默觀察着此人。
隻見他緩緩走到一個擦鞋匠面前先是擦皮鞋,付完錢在身上一通摸索,然後鑽進了旁邊一家不起眼的煙草小店。
等他再次出來的時候,嘴上已經抽上了。
此刻他又在報攤前買了一份報紙浏覽起來。
張義總覺得這人有點問題,似乎是故意表演給人看,他的舉動看似正常,但也可以理解爲反偵查的一種手段。
就在這時,一輛叮當作響的電車駛了過來,男人突然橫穿馬路,和電車擦肩而過,等電車離來,男人早就失去了蹤影。
“隊長,這厮有問題,我們要不要追。”劉魁騰一下剛想站起身來,就被張義一把按住。
“注意觀察,此人應該是個老手,說不定正躲在那裏觀察有沒有人監視他呢,如此看來剛才那個夥計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對待這樣的老手絲毫不能大意。
不管是對方發現了監視,還是對方常規的偵查手段,他如此警覺小心,說明他馬上要去幹一件重要的事。
去幹什麽?
接頭?
張義打起精神,對猴子吩咐道:
“通知2組占領制高點,找到他,遠遠觀察他,讓3組4組去他的前方,看看他要去什麽地方。”
“劉魁,我走之後,過幾分鍾你再起身,直接帶人去查店,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說完,張義起身結賬,目不斜視地向着反方向走去,他要親自去會會這個家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