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光平打過文件夾看了一眼,迅速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副白手套帶上,又拉開桌上的綠色台燈,才小心将文件夾打開。
文件夾中是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上面的扣子上白色細繩纏繞的嚴嚴實實。
他仔細打量了幾眼,判斷出纏繞的規律,剛想打開,突然眉頭一皺,停下手中的動作。
此刻他的腦海中如同電影一般閃過一幕幕畫面。
一直準時上班剛好今天遲遲未到的金處長,恰好送上文件的劉秘書,看似是巧合,但如果再加上林明美的被捕,幾件看似偶然性發生的小概率事件湊在一起,無論如何都不能用巧合來解釋。
特工的字典中不存在巧合,你所以爲的巧合,說不定不過是另一人用心的結果。
“陷阱還是試探?”
如果林明美沒有自殺而是已經招供了呢?
那特務處爲什麽沒有動自己,放長線釣大魚?
此刻眼前普普通通的文件袋,仿佛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張血盆大口的巨獸,就等着他打開牢籠。
曹光平樓上的一處辦公室裏,外交部計劃處的王處長此刻正小心翼翼地陪着王新亨。
看到劉秘書進來,王新亨放下茶杯,問道:“如何?”
劉秘書恭敬地點了點頭,小心道:
“都是按照王科長您的吩咐做的,曹光平應該沒有懷疑。”
“應該?我需要的是肯定回答。”王新亨冷哼一聲,揮手讓一臉忐忑的劉秘書出去,看了一眼手表,微微皺眉。
一旁計劃處王處長陪着小心,問道:
“王科長,不知我哪位同事?”
“你是說金處長?”王新亨笑了笑,道:
“放心,他沒事,不過是汽車抛錨,剛好和自行車撞上,起了一點糾紛,然後被帶到了警察局,說不定很快就出來了。”
“那就好。”王處長暗暗松了口氣,嘴巴張了張,欲言又止。
“不該問的最好不要問,十分鍾後,再讓劉秘書将文件拿回來就好。”
“是是是,卑職明白。”王處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也不問這幾人爲何針對曹秘書,現在他隻想将這些不速之客盡快送走。
幾分鍾後,文件再次被劉秘書拿了回來。
兩名技術科人員接過,立刻開始了鑒定檢查,不一會,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搖了搖頭。
兩人上前彙報道:“王科長,文件袋根本沒有被打開過。”
“沒有打開?會不會是對方技術高超.”
“不會,文件袋上的繞繩容易恢複,但文件是裝在信封中的,有紅蠟封口不說,文件中間我們用膠水做了手腳,根本沒有打開的痕迹。”
聽了這話,王新亨臉色瞬間陰沉起來,他從不指望一個間諜會突然良心發現,對方要麽識破了自己的計謀,要麽就是察覺到了危險。
可對于一個情報員來說,生命不重要,名譽同樣不重要,重要的是任務。
因爲你獲取的情報有時候能夠挽救更多的生命。
這個曹光平到底在想什麽呢?
但不管曹光平在想什麽,王新亨都明白一個能夠控制自己貪念和欲望的人,無疑是個危險分子。
他不想也不允許這樣的人脫離自己的掌控,下令道:
“密切監視他,一旦有外逃的迹象,即刻逮捕他。”
“是。”
聽到曹光平沒有跳進預設的陷阱,張義微微皺眉,等他接收分析完情報,突然就釋然了。
【今日情報已刷新】
【1、您今天見過林明美,獲得相關情報——林明美已經接受上線曹光平指令,秘密策反參謀部中校參謀劉科明。】
劉科明?
張義心說日本人還真是一環接着一環,他們才将參謀部的鼹鼠清除了,對方這麽快就物色好了目标。
劉科明此人掌握了什麽情報呢?又是誰在幫日本人牽線搭橋呢?
【2、您今天去過曹光平家,獲得相關情報-——曹光平本名光野道夫,真實身份日本特高課間諜,代号泥鳅,大尉軍銜。】
李代桃僵。
張義腦海中湧現出幾個字,原本就對此人的身份懷疑,這下徹底坐實了他日本間諜的身份。
【3、您今天去過新益茶樓,獲得相關情報-——茶樓老闆丁小偉真實身份爲紅黨。
今夜紅黨在茶樓召開重要會議,金陵地下黨負責人胡遠山傳達了寶塔山最新精神,您的老熟人王乃器參與了會議。】
這條情報讓張義大吃一驚。
出門偵查日諜,竟然莫名其妙闖入了紅黨據點
而且王乃器竟然再次潛伏回來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身份。
就在張義胡思亂想的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
“隊長,林明美答應招供了。”
“好,将她帶到問詢室,我馬上過來。”
審訊室中。
林明美被铐在一把椅子上,頭發亂哄哄的聳拉在額前,一件旗袍早就破爛不堪,堪堪遮掩血肉模糊的軀體,之前的妩媚蕩然無存。
此刻她目光低垂,一臉的麻木,看不出絲毫表情。
張義示意記錄員打開監聽設備,直接道:“說吧。”
林明美低垂的眸子瞥了他一眼,沉默以對。
張義冷笑一聲,将一份報紙丢在她面前,不屑道:
“何必呢?即便我現在放伱出去,你敢出去嗎?
接下來,我問你答,你要是還想耍什麽花招,我不介意再關你幾天。”
“我要抽煙。”看着報紙上自己被捕的報道,林明美苦澀一笑。
一個被捕的間諜哪怕是重新回去,下場可想而知,她沙啞說了一句,換了個姿勢,斜依在椅子上。
“給她。”張義冷眼相對,看她耍什麽花招。
接過香煙,她一陣吞雲吐霧後,長長出了口氣,神色動了動,黯然道:“你問吧。”
“真實姓名、代号、來曆。”
“愛川優裏,代号玫瑰,日本内務省特高課。”
這情報張義一清二楚,但還是耐着性子問了一遍,然後道:
“說說你接收情報的途徑。”
“收音機。”
“時間、頻道、譯碼本。”
“每周五晚上淩晨一點,頻道是九十二點三,滬海之聲,譯碼本是《增廣賢文》。”
“哦,說說曹光平吧。”
“他不是被你們抓了嗎?”聽到這個問題,林明美愣了愣,神色一變,渾濁的眸子微微閃爍,似乎想從張義臉上捕捉到什麽蛛絲馬迹。
“你是你,他是他,我隻是側面評估他提供情報的真實性。”張義譏諷一笑。
“他是我師兄,真名光野道夫,都是我的老.我的老師野口富士男培養出來的”
随着林明美的講述,她的人生軌迹逐漸清晰起來。
愛川優裏出生于北海道,從小就被送到了劄幌的妓女間諜學校。
這是1896年日本玄洋社在北海道劄幌開辦的一所語言學校,也叫“俄語學校”,剛開始是爲了培養潛伏蘇聯的間諜,後來學校增加了漢語教程,重點培養女間諜,訓練他們運用美色獵取情報的本領。
由于這些女間諜畢業後都是以妓女的身份掩護,大家便将她們統稱爲“阿菊”。
“阿菊”又分爲“西比利亞阿菊”、“滿洲阿菊”、“大陸阿菊”。
愛川優裏便是“大陸阿菊”的一員,因爲在山東表現突出,姿色出衆,被特高課的野口富士男收入麾下。
“野口富士男?”張義想到曹光平從火車站接到的那名男人,心裏一動,道:
“你描述下他的長相。”
“他”
提到這個名字,林明美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眉頭緊鎖,她的眼神中交織着疑惑、仇恨。
臉色也變得陰沉,仿佛在承受着某種巨大的心理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