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都不讓貪污了,不也是還有人貪污?”朱元璋有些不高興,畢竟身爲皇帝,被人當着面将自己這一生認爲最重要的政策給指出來說是錯的,即便是朱元璋一直以來對蕭然都很尊敬,這時也微微沉默了。
“在洪武十八年的時候,我記得有一個戶部侍郎郭桓貪污秋糧案,涉及到許多中央和地方官吏。”
“此案發生後,大姨夫你是親自辦理,嚴加懲辦,并且下令‘自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皆死’,‘核贓所寄遍天下’。”
“兵部侍郎王志爲勾捕逃軍等事,受贓二十萬貫,寶鈔提舉司官員造鈔六百九十餘萬錠,隐匿一百四十三萬餘錠中飽私囊,連中央派往各地的監察禦史也假禦史之名,揚威脅衆,恣肆貪淫。”
“還有地方官吏,在貪賄方面也絲毫不比中央官吏遜色,他們利用征錢糧等機會肆意侵漁百姓。”
“浙西所在有司,凡征收害民之奸,甚如虎狼。”說到這些人斂财的名目和理由,蕭然都不得不佩服,尋思現代處處都是稅,也比不上他們花樣多。
“就像是折收秋糧,府州縣官發放,每一石米就是兩貫,但是爲了從中貪污,那些當官的就找到了各種名頭多收錢,例如水腳錢一百文,車腳錢三百文,口食錢一百文。庫子又要辨驗錢一百文,蒲簍錢一百文,竹簍錢一百文,沿江神佛錢一百文。”
蕭然扳着手指算了一下:“這額外索取就達到了九百之多,比正稅增加了近一倍。”
“這個事兒,有句話叫做水至清則無魚,當官幹活兒又有風險,又吃不飽穿不暖的,當你手下當官還動不動就有滅九族的風險,甚至是事情不算辦得特别好就算有過錯。”
“您自己想想,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爲什麽不借着手中的權利铤而走險博一把?大家團結一緻起來互相維護多搞點錢,反正當清官除了一個沒有用的清名也沒有什麽别的好處。”
蕭然将話說的很直白,他其實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很多在乎名聲的清官的,再說了,都已經當官了,手上有了一定的權力,史書上怎麽書寫自己,這些當官的還是能做主的。
“當官,誰圖的不是飛黃騰達,就算是再清廉的官,也是要生活的,當生活不下去了,開始了貪污的第一步,哪怕隻是三五兩銀子,那麽漸漸的隻會越來越多,貪污這個事兒就像是吸du,有了第一次就不愁第二次,他身邊的人也會慫恿着他越貪越多。”
蕭然站在曆史的角度上,對這件事情看得很清楚,所以他一直認爲,最起碼的是要保證底層小官小吏的生活。
但是朱元璋時期的公務員工資,已經叫蕭然無話可說。
其實朱元璋現在也意識到了自己政策的失誤,隻是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邊上的朱棣看着自己老爹的臉色不對,連忙上前打圓場。
“現在要緊解決的是崇祯當朝的貪污的事兒,這個是等不及的,别的問題咱們可以回去慢慢調整。”
“哦,剛才好像确實是歪樓了。”
現在蕭然的注意力轉了過來,壓力也就給到了崇祯的身上了,朱由檢的腦袋上都開始不斷地冒出來冷汗。
家人們,誰懂啊!
這個年輕男人都敢當着太祖的面噴他,自己等會兒還能落得了好?
但是這三位皇帝沒有想到,等會兒遭殃的,不僅僅是朱由檢一個人。
實在是蕭然的戰鬥力太廣泛了。
“其實明朝後期的各種貪污,也是漸漸的就有了曆史痕迹了,到明英宗朱祁鎮的年代,他的幹爹王振首開大明太監掌權之先河的同時,也開始了官場升遷考核,半公開看孝敬錢财數量的先河。”
“嘉靖皇帝朱厚熜登基之後,由于他需要大量的錢修宮觀,煉制長生不老藥,就放任嚴嵩一黨大肆貪腐搜刮民财。”
“這個時候官場的潛規則其實已經發展到十分成熟了,以至于名臣海瑞即使以身作則想治貪腐,都被公開挂牆上供大家觀賞去了。”
“海瑞失敗之後,明代官場潛規則在張居正改革時被‘扶正’了一些,因此更加成熟穩定。”
“所以到了崇祯皇帝的時候,其實真的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神仙難救的地步了。”
唯有朱由檢一個人聽着熱淚盈眶,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攤上了這麽個爛攤子也很不容易,但是身爲皇帝,也就隻能咬着牙扛着,這是不能說出去的。
但是現在,居然有一個人懂他的難處啊!
朱元璋和朱棣倒是想起來了。
“等會兒有空了,再過去把朱祁鎮和朱厚熜這兩個不争氣的東西揍一頓。”
朱元璋當即就下了決定。
至于朱祁鎮和朱厚熜,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已經又多了一頓打。
蕭然也是默默地爲這兩位點蠟,他其實真的沒有殃及池魚的想法的。
隻不過,這不是說吐露嘴了。
蕭然想了一下:“其實在嘉靖、隆慶以前,士大夫敦尚名節,宦遊來歸,客或詢其囊橐,必嗤斥之。也不是說他們真的心口一緻,真的不貪污,隻是在嘉隆之前士大夫們貪腐還是遮遮掩掩的,對于貪污這個事情還是有羞恥感的。”
“隻是等到了正德時期左右以後,貪腐已經完全普遍半公開化了,士大夫們已經完全不再遮遮掩掩的腐敗了。當時官場就像是個交易市場。有錢就能夠有官位和升遷的機會,所以賄賂奉承和貪污這種事情也層出不窮。”
“反正到了這個時期,明朝的官場形成了一種詭異風氣,誰貪的多就證明有能力,笑話清廉官員無能,這樣官場,即使有清廉官員,人家也也無法生存下去。萬曆年間的除夕時節,南京城中的兵馬司送禮的人竟然擠滿了道路。”
想到那些官員有多富的時候,即便是蕭然也感覺自己酸成了一顆檸檬。
“山珍海味,鮑魚生蚝,熊掌魚翅,還有西域馬奶,在那個交通和保鮮都不發達,吃這些東西需要耗費大量人力物力的時候,這些在官員的餐桌上也隻能算是普遍。”
蕭然都要給自己掬一把辛酸淚了:“這麽多年了,我也隻吃過超市裏養殖的鮑魚和燒烤店裏的烤生蚝。”
說白了,這些是哪怕千年之後,普通百姓也依舊吃不起的東西。
哪怕科技,養殖和運輸等等各種條件都已經有了長足的發展,該吃不起的還是吃不起。
朱元璋和朱棣是确确實實親自去過即墨古城的,自然是知道,蕭然從小到大所生活的社會,對比起大明起來,多麽的先進多麽的發達。
現在看着蕭然的臉上都露出來了這種酸酸的表情,朱元璋和朱棣也能想到,那些官員的奢靡程度有多深,怕是都不僅僅是吃喝上面,衣食住行,怕是沒有一處不是頂尖奢侈的。
“至于當時不貪污的人的下場我也說一下吧孫以仁侵匿鹽銀千餘兩,事發,被革職查辦。殷正茂以右佥都禦史巡撫廣西時,歲受屬吏金萬計(一年拿了屬下上萬兩的孝敬)。其中有個格外不一樣的清流,吏科給事中魏大中,誰給他送禮他就舉報誰,于是再沒有人敢登他的門,最後結局很慘,死在獄裏。”
聽着這個數量,朱元璋簡直氣得不輕。
可是更叫他生氣的,是清官的處境,竟然是不得善終。
“如此清官,難道皇帝就不知道好好地庇佑起來?那些禦史一天天的風聞奏事,既然有官員舉報,爲何不上報給皇帝。”
蕭然無奈的攤手說道:“嘉靖末年,禦史與官員貪腐形成貓鼠共眠的局面,巡按禦史黃廷聘路過衡山縣,縣令陳安志對他傲慢無禮不滿,陳安志一氣之下打開了黃廷聘的行囊,發現有大量的金銀。”
“後面的結果呢?”就連朱棣也是忍不住的先開口問道。
蕭然默默無言:“這個結果,雖然在意料之外,但是也在情理之中吧,奏報朝廷,最後黃廷聘受到冠帶閑住的處分,卻保住了烏紗帽。”
“還有一個禦史,叫陳志先,他巡察江西後,回來後丢失了四件行李,地方官員查獲後,發現裏面都是金元寶,還有他受賄明細表,詳細記載了他受賄不下數萬,陳志先也受到革職閑住。”
“還有您兩位知道大的一個熟人,嚴世蕃被殺,嚴嵩革職後,查抄其家産,得黃金三十萬兩、銀二百萬兩、良田美宅數十所。嚴嵩倒台後,朝廷從嚴家抄沒的珍寶異物太多,連清單都能編爲一本書,名爲《天水冰山錄》。”
“貪污受賄的情況漸漸的到了崇祯的時候就變得更加嚴重了,這也是之前嘉靖打下來的良好基礎吧。如果是之前那個被我們改變過的嘉靖,興許都還有得救,但是現在這個朝代,跟之前發布任務的嘉靖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想到現在的情況,蕭然自己也是覺得十分的頭疼。
“所以現在也就這樣了,隻能盡力,沒别的辦法。”
“行了,蕭然你就準備報名單了,咱的大刀,已經準備好了,到時候咱就按着伱說的人名一個一個的殺。”
朱元璋這話一出,一瞬間,蕭然都略微沉默了。
“這個,我隻能說說我目前知道的事兒,名單不一定完全準确,還是要抓緊核實一下。”
朱棣卻是大手一揮:“這還不簡單,你說的事兒,問問朱由檢,有這回事兒的就直接去把人處理了,你沒有提到的相關人員也讓他自己來補充上。”
“左不過朝廷上都是一群蛀蟲,就算是全殺了也無所謂。”朱元璋這句話就說得更狠了。
邊上的崇祯皇帝朱由檢,頂着滿頭的大汗,手中卻開始拿起紙筆,準備記錄了。
現在有太祖和成祖撐腰,崇祯自然也是想要抓住這個機會。
三個人的眼睛,現在齊刷刷的盯在蕭然身上。
“崇祯年間的兵部尚書陳新甲,因爲洩密被下獄之後,言官們紛紛上書請求嚴懲陳新甲,陳新甲趕緊讓家裏人賄賂言官,言官們拿到錢之後,又紛紛上書請崇祯留陳新甲一條性命。”
第一條,朱棣聽着就已經拳頭硬了。
身爲一個喜歡打仗的皇帝,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兵部出事兒。
但是後面還有更炸裂的事情。
蕭然繼續說道:“遼東經略熊廷弼因爲遼東戰事失利,失地數百裏,丢了幾十座城池,被下獄。熊廷弼許諾給魏忠賢四萬兩白銀,在魏忠賢的幫助下,最終判了個死刑暫緩執行。但熊廷弼後來拿不出四萬兩,魏忠賢自然落井下石,熊廷弼被斬首。”
“戰争豈能當做兒戲?丢失城池,哪裏還有緩和的道理!”
“好好好,他個魏忠賢,這朝廷當真是成了他的不成,咱大明的江山,将軍是死是活,他一個人竟然能夠說的算!”
朱棣和朱元璋幾乎是異口同聲的暴怒出聲,隻奈何現在魏忠賢已經死了,他們不能将其如何。
隻能先壓着怒氣,繼續聽下去。
“再就是内閣首輔陳演,其人本沒有任何真才實學,重金賄賂崇祯身邊的太監,從中了解了崇祯每日的想法,事先做好準備,崇祯一提問,他就對答如流,從而坐上了首輔之位。但因爲其确實沒有什麽能力,又害怕承擔責任,所以,真正遇到大事時,其唯一的應對就是沉默不言。”
這一下,朱元璋和朱棣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崇祯的身上。
崇祯皇帝朱由檢頓時覺得汗流浃背。
他的手有些發抖,顫顫巍巍的開口說道:“這個事兒,我也不知道啊……”
“那他遇見事兒就沉默寡言,學着你說不知道這個事兒,你知不知道!”
朱元璋算是被崇祯可氣得不輕,脫下腳底的鞋子就朝着崇祯的身上抽了過去。
“不知道,不知道!就知道重用那些迎合你的人!”
“他遇見大事兒,一個解決辦法都拿不出來的時候,你心裏難道就沒點b數?”
朱由檢一邊疼得嗷嗷叫,一邊還不敢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