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王聽見阮裴甯的話,沉默不語,重新拾起桌面上阮洐之言辭懇切的書信,眉頭不展。
阮裴甯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本王回京不是上策。”良久,賢王沉聲道。
阮裴甯心底一涼。
九皇叔賢王殿下又道:“但王瑜是個不錯的臣子,就這麽放着不管也着實可惜。”
阮裴甯擡頭,目光期翼。
賢王深邃的目光看向阮裴甯,“你們阮家與謝家有姻親關系,在王瑜這件事上,你父親不應該伸手。皇上如今已過知命之年,帝心難測,阮侍郎理應明哲保身才是。”
阮裴甯聽見賢王這話,心底裏不禁佩服父親阮衍之的先見。
他臨行之前父子二人在書房商議此時可不可行時,阮洐之就跟他提點過,若是老王爺不喜他們阮家牽扯欽天監之事,就以阮、王兩家祖上多年世交爲契機打動賢王。
“回王爺的話,家父說,王家先祖當年對我們阮家有莫大恩德,兩家世交多年,到如今二人又同朝爲官,王大人爲官清正,父親一則想報王家大恩,二來也是想爲大梁良臣多盡一分心力,隻求問心無愧,至于其它,父親他一時情急,沒有顧慮太多。”
阮裴甯一番言詞,說的情真意切。
字字句句不是爲了報恩,就是爲了大梁,又向賢王表露父親阮洐之救人心切沒有多餘心思,每一句話都說在這位老賢王的心坎上,聽得賢王殿下連連點頭。
“阮侍郎明心昭昭,也是不易。”
“王爺明鑒。”
賢王殿下放下阮洐之的信,認真想了一會,吩咐旁邊的管家去備紙筆。
管家去了隔間,布置文房。
阮裴甯見賢王起身,朝他招手,也旋即跟在後面。
墨香清幽,賢王邊寫邊同他道:“謝家抄家之事,已在帝王心中是定案,本王曾入宮勸谏過幾句,無能爲力。眼不見心爲淨,出來躲個清淨,未想清淨也不容易。”
阮裴甯恭順立在一旁,隻豎耳聽着。
賢王擡眼看了他一眼,複又低頭繼續寫:“太祖開國已百餘年,功高蓋主的臣子,曆朝曆代也沒有多少好結果,你父親是明白人,他不以謝家之事來打擾本王,是他有心了,這些年做官屬實長進不少。王瑜之事不大不小,他既求到本王這裏,本王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一頁寫滿,旁邊的管家心明眼亮雙手捧到旁邊輕輕晾幹。
賢王繼續書寫下一張。
“皇上能下王瑜的大獄,必有皇上的想法,不能說王瑜完全無咎無過,在帝王身邊做臣子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是本分,欽天監爲朝廷蔔問天機,他一時疏忽,是可以有轉圜的餘地的,但他自己若冥頑不靈,該說的話不說,不該說的話瞎說,那天子之怒,他也挨的不冤。”
最後一個字,剛好收筆。
賢王殿下手提橫筆,深邃沉冷的目光盯着阮裴甯,問道:“本王的話,一字不落帶回去給你父親,讓他好好想想,想明白了給王瑜帶個話。”
阮裴甯的低頭躬身道:“是!王爺!”
“嗯。”賢王見狀神情滿意,“本王印信。”
身旁王府管家早已準備好王印,賢王寶玺落印爲信,餘下的工作交給管家代勞,待管家将信紙封裝好後,他才将書信交給阮裴甯。
阮裴甯邁步上前,接信退回。
老賢王抖了抖寬袖,雙手交握身前,從裏面往前閑庭信步,阮裴甯将賢王親筆書信收好,錯後兩步跟在後面。
君臣一前一後從屋裏走到院落裏。
賢王站定,半側身看了他一眼,沉吟少許,道:“裴甯啊,如今朝廷正是多艱之時,外有強敵,内有民患災情,百官心亂不定,你父親身居吏部要職,還是要多爲朝廷想想,多爲大梁黎民百姓想一想,攻堅克難之時,可不要怠惰啊。”
“王爺,裴甯一定将王爺教導之言回禀家父。”
阮裴甯知道,賢王殿下喊他名字這句話,就是說點台面下的私話了。
賢王殿下微微颔首,“本王的信交給你父親,他會知道讓誰送去上書房的,王瑜之事僅此一次,你父親不要再插手欽天監之事了,小心引火燒身。”
“是,王爺。”
“去吧,救人水火之事緊要,本王就不留你了。”
“下官告退。”
當夜,阮裴甯帶人回京。
其父阮洐之囑托之事,隻完成了一半,抹黑快馬往回疾奔,争取在早上城門打開時回府。
阮裴甯走後,九皇叔賢王殿下又在院落裏多站了一會。
“王爺,夜深了,回房安寝吧。”
老賢王仰頭觀天,聲音有些沉重,若仔細聽,那略微蒼老的嗓音裏還夾着一絲無奈,“皇上現如今行事,越來越無所顧忌,如此下去,朝堂上要亂的,朝廷亂了,下面豈能安生。”
管家一旁想了想,順着主子心意說:“皇上勤勉政務多年,一時疲憊歇一歇,就會好的,況且還有王爺從旁輔政,天下亂不了的。”
“去西北的人回來了嗎?”賢王突然問。
管家聞言,正了正臉色,“回了,北邊的也回來了。”
“明天讓他們來府裏。”
“是,王爺。”
老賢王長袖一甩,回屋安寝。
另一邊,阮裴甯帶着手下,一夜奔波,終于趕在天明之前回了京城。
侍郎府。
吏部左侍郎阮洐之和欽天監郎官李少卿等了一天兩夜。
阮裴甯回府後,阮洐之讓下人去請李少卿,後者聞訊匆匆而來。
“下官見過侍郎大人。”
“李郎官不必多禮,請坐。”
阮裴甯點亮燭火,三個人在阮洐之的書房裏,研究如何萬無一失的搭救監正王瑜。
老王爺的話,阮裴甯帶到了。
阮洐之聽完,沉默半天。
阮裴甯和李少卿面面相觑,不敢打擾。
許久,李少卿歎道:“阮大人,身在局中不由人意,順勢而爲不失爲保命之法。”
阮裴甯道:“此事王爺不出面,能有勝算嗎?”
阮洐之點頭,拿着賢王信函道:“這就算是王爺出面保下王瑜了,隻是……”
“隻是怎樣?”阮裴甯道。
阮洐之看向李少卿,說:“王大人這監正之位,怕是一時夠嗆了,李郎官如何打算?”
李少卿好似心中早有定案,“下官與王大人共進退。”
阮洐之點了點頭,“本官去試試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