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末,闵家商隊車馬滾滾,舉着火把走進高家村。
盤龍山脈,綿延數百裏,龍尾輕掃處,山腳下有一百多戶人家。村人大多以高姓爲主,數百年來在此地種田打獵爲生,婚喪嫁娶大多也不出左右相鄰的五個村子。
村民平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複始。
哪怕今天提前知道有外人要來的信兒,傍晚擦黑,大部分村人也早已紛紛散去回家休息。
睡不着的,把整理出來打算趁機換錢的東西,翻來覆去數上幾遍。
“睡吧,那點東西不值幾個錢,人家未必肯買呢。”床上昏昏欲睡的漢子忍不住唠叨兩句。
“這次來的人多,好賣。”女人還是認真又整理了一遍,才擡起頭往外面看,喃喃道:“這麽晚了還沒到,今晚不知道還來不來了。”
男人翻身睜眼沖媳婦招手:“二憨媽,你上來睡,我幫你盯着。”
婦人衣服也沒脫,就躺在丈夫的身邊,“有點睡不着。”
一條粗壯的手臂将她狠狠摟在懷裏,脖頸邊拱進來一顆毛茸茸的頭,耳邊傳來男人的咕哝聲:“二憨他娘,這次換不上也不耽誤事,過兩日山河兄弟回來,我跟他們一起進山打獵,怎麽也換點銀錢給你,不耽誤給咱家大丫添嫁妝。”
婦人扭頭看自己的男人,忍不住推了推他,“二憨爹,不知怎的,白天冬子過來說的時候,我忽然想起槐花嫂子了,伱說奇怪不奇怪?”
身旁沒動靜,過了會,二憨爹揉了揉眼睛睜開,“你怎麽想到槐花嫂子了?”
“不知道,冬子白天過來的時候,我就奇怪怎麽就他自己回來的,冬子跟山河兄弟一向都是同進同出的,這次倆人一起進城送貨,他自己先回來了,多稀奇啊。”
男人翻身平躺,認真思考婆娘的話。
二憨娘又說:“好些年沒聽說一下子來這麽多流犯了。”
身旁的男人起身撈起一旁的外衣穿上,搭着床邊一邊套褲子一邊叮囑自己婆娘,“我去三叔家看看。”
“這麽晚了,三叔睡了吧?”
“不能。要是真來這麽多人在村子歇腳,他今晚不敢睡。”
二憨爹出門前幫妻子揶好被角,“你先睡,不用等我,人來了再說,真在村裏住下明日也來得及。”
男人關好家門,頭頂星空去了裏正高樹生家。
果不其然,裏正家西側廂房窗上人影晃動,瞧着人不少。
他在外面小聲喊了聲,不多時,有人開門跑過來給他開門。
“山根哥,你咋來了?”
高山根拍了拍來人的胳膊,兩人并肩往裏走,“來找你爹,高叔他們怎麽都沒睡?”
“我爹和爺叔伯他們在商量事,我剛給裏面送點熱水。”說着走到門下請對方進去。
高裏正沒想到,這麽晚了,高山根會過來,有點驚訝:“二憨他爹,你咋個過來了?”
高山根一進來,就看見村子裏有點地位的族老們此刻都在,當下心裏咯噔一聲,感覺自己今晚過來,是來對了。
族老們都聚過來商量事,肯定有事。
“幹完活回來,聽我家二憨娘說,村子裏今晚要來一堆人?”
高裏正點頭,指着旁邊的位置,“既然來了,就旁邊坐着一起商量吧。”
高山根跟其它長輩兄長們打完招呼,尋了個空着的凳子坐下。
“說到哪兒了?咱們接着聊。”高裏正想了下,繼續跟大家研究接下來的要事。
高山根一旁蹲在凳子上,起初聽得滿腦迷糊,聽了一會,總算聽明白了。
村子裏即将要迎接的一大幫人中,裏面有可能有當年槐花嫂子說的那位貴人!
高山根聽的心髒砰砰跳!
族老裏有一位須眉花白的老者,雙手握着手中拐杖,沉思許久,才緩緩開口。
“山河那孩子還沒回來,這事還沒有定數,咱們高家人不能輕舉妄動,這次來的人多,要是雙方有沖突,對咱們不是好事。”
“三爺爺說的沒錯,我也是覺得先接應着再說,到時候山河不也跟着回來了嗎,再跟他打聽打聽。”
“冬子可是說,連流犯加商隊的人,加起來二三百号人,我們村子現在剩下的人不到一百人呢,出事咋辦?要我說,别進村,就在東村外面那邊吧。”
有人不同意,“那要是人家覺得我們高家村不行,直接路過了呢?”
“是啊,過了咱村,前面有官家驿站。”
高裏正暫時不發表意見,見大家商量一晚上,意見還是難以達成統一。
他磕了磕煙鍋子,抽了口煙,等大家都不說話了,他擡起頭看向衆人。
“槐花嫂子當年說,咱村将來隻有一次自救的機會,你們還記得不?”
僅有一次的機會。
甯肯看走眼了,也不能放過送到眼前的機會。
“山河那孩子,大家都是從小看大的,雖說從小沒爹沒娘,但是爲人做事不含糊,他要是沒發現點什麽,不會特意讓冬子先跑回來跟我們報信兒。”煙鍋頭磕在腳底,輕敲兩下,“試試吧,興許裏面真有能人,不然大家是不想活了,還是想來年背井離鄉出去要飯?”
一句話,給今晚的話題定了個基調。
有人提醒大家:“你們不要忘了,槐花嫂子當初說過的話,在咱村子已經應驗了大部分了,村子生死存亡這事她反複提及,到時候了。反正我不想死,也不想出去當流民。”
這話說的,誰想啊?
大家紛紛瞪他。
族老看着高裏正,“說沒說押解的隊伍什麽時候進村?”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高樹生大兒子的聲音:“爹,村子外來人了。”
高家村外。
闵忠帶着人在村口等人。
闵家商隊一進高家村,剛到村口就被村人攔下了。
闵忠和武良都很意外。
以前來往還沒碰上這種事呢?
武良眼眸轉了轉,低聲跟闵管事說:“我觀高家兄弟少了一個人,弄不好是那人先回來報信。”
“八九不離十,今晚進村借宿的人太多了,有點擔心也正常。”闵管事點頭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