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按照本意,恨不得讓許桓直接把頭磕死。
但他現在接受了大同社的理念,也就不好再無故羞辱他人,也不好再坐視許桓因爲這事磕死在自己面前。
所以,朱元璋就道:“起來!我們義軍嚴禁随意行跪禮,你不知道嗎?”
“是!”
許桓答應了一聲,一時隻得站起身來,卻因爲太害怕,而站不穩,也就又摔在了地上。
最後,還是吳良等扶起了他。
朱元璋這時則對許桓說道:“你無故侮辱他人的事,可承認?”
“承認!”
許桓不敢不承認,也就如實回答道。
朱元璋道:“那就簽下供狀,然後接受懲處。”
“我理學門徒費盡幾代心血,才讓官宦之女開始願意養貞于深閨,使天下之人欲漸滅!如今這賊首朱元璋隻爲自己婦人大腳就要毀我理學成就,真正是禍害不淺!”
“小生不是人。”
“賊寇就是賊寇!”
朱元璋道:“現在省裏已下了禁止纏足嚴令,所以纏足的必須解放!否則,其家主若是士人便徒刑,若是庶民便杖二十!”
許桓回道。
許多士大夫對于不準纏足這事的抵觸情緒比宋濂還大。
“我不敢違令!”
“小女一人纏足。”
朱元璋聽後大怒:“三歲你就纏人家的足,你這是當爹的能幹出來的事嗎?!”
于是,許桓簽下了承認自己無故侮辱了他人的罪,然後被朱元璋下令掌掴了二十下。
禁止纏足令的确已經下達。
“章先生,這纏足不過是一時風俗而已,而直接将此作爲抨擊眼下禮教當改的機會,借此言天下許多士大夫多虛僞之輩不妥吧?”
“有的。”
“不纏足,誰願意相信我女兒貞潔?”
事實上。
“您息怒!”
宋濂一開始還有些抵觸,不想因爲纏足這事得罪天下士林,也就對章誠說:
“現在不準纏足,豈不令士大夫之女亦同貧賤之女,而可随意出入,難以嚴守貞德?這樣子簡直是傷風敗俗!”
《中華報》上也登載了這樣的禁令。
“如果這都不算違禮,則天下慈愛與仁愛何在?”
“怎麽不妥?”
受章誠影響,承認纏足的确不利生育與婦幼健康成長的馬氏,也親自從養濟司和各義軍軍官家眷中選了一批見過刀槍甚至經曆過實戰的壯婦,組成婦女糾察隊,并舉薦了,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而感情不錯且也練得弓馬娴熟的郭氏女,代自己管理這支糾察隊,在城關各處處,開始糾察纏足情況。
“是!”
他在看了《中華報》禁止纏足令的内容後,就因此切齒說:
“父母纏自己孩子足,乃天不怨人不怒之事,爲的是守住自己孩子貞德,而将來能嫁的好!”
章誠也讓宋濂寫一篇文章登載在《中華報》上,内容就是要結合各個方面抨擊纏足陋習,要能足夠警醒世人,把纏足的問題,上升到關系義軍存亡與中華存亡的理論高度。
許桓回道。
“幾歲?”
“三歲?”
如此。
張冕就爲此頗爲憤慨。
“是。”
宋濂無法反駁,隻得拱手稱是,答應寫這樣的文章。
“父母纏孩子的足,逼着孩子行不孝不德之事,這樣的行爲還不能算違禮?”
許桓嘴角漏風地回道。
“不纏足,豈不是讓我女兒與庶民之女一樣低賤?”
畢竟,宋濂隻是因爲怕得罪天下士林才抵觸,也不是真的好說纏足就對。
朱元璋才沒打算再追究此事,隻問他:“你家裏可有幾人纏足?”
許桓回答道。
“隻求丞相饒命!”
“是!”
章誠因此質問起宋濂來。
許多或迂腐或用心深遠的士大夫因此在暗地裏暗罵起這道禁令來。
許桓在朱元璋放了他一命而回家後,也在松了一口氣之餘,想到朱元璋是因爲他嘲笑馬氏大腳這事才嚴懲了他,也就憤懑不平起來。
“該死的賊寇!”
許桓也忍不住咬牙罵了這麽一句。
這個時代,元廷還被很多人認爲是正統。
許桓現在也更是願意相信元廷才是正統,所以,也就這麽罵起朱元璋來。
“隻恨我不過是柔弱書生,而不能替朝廷滅賊!”
許桓說着,就因看見自己女兒,而想到了朱元璋還不準纏足的事,便心道:“不能滅賊,我還不能纏足抗賊嗎?”
許桓這話的意思是,朱元璋這樣的賊寇,越是讓他不做的事,他越是要做,以此來宣洩他内心對朱元璋的不滿。
這是一種“我不敢直接向賊寇報複,但敢通過虐待自己女兒報複賊寇”的畸形心理,和曆史上“不敢欺負洋人但敢欺負百姓”的心理一樣。
所以,許桓這時就指着之前在拱衛司的人監督下被放了足的自己女兒,而對自己家人吩咐道:
“給她纏足!不但要纏,還要折足而纏!”
“是!”
沒多久。
許桓的女兒就哭了起來。
許桓這種是屬于極度自私冷漠人格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大庭廣衆下嘲諷她人。
所以,他對他女兒也沒有什麽感情,很多時候也隻是他發洩情緒的一個工具。
因而。
他女兒現在哭得越慘,他反而越興奮,且得意地笑了起來,心道:
“我倒要看看,朱元璋這個賊首能将我怎麽辦,除非了他長了天眼,不然,我纏我女兒,他永遠也管不到!”
……
“誰說咱管不到!”
許桓明顯低估了朱元璋。
朱元璋做事一向是非常認真的。
所以,他不但隻是要求許桓給自己女兒放足,還真的讓吳良暗中買通了許桓身邊的人。
朱元璋也就在許桓将自己女兒折足而纏後不久就知道了此事,而因此面沉似水的說了這麽一句。
“章先生說,可以由禁止纏足事看缙紳大戶對義軍政令的服從性,而當借此立威,免到時候調糧調集民力時,也這麽政令不通。”
“如今看來,要立起這威,隻是徒刑和廷杖還不行,須得出現人命才可。”
“矯枉要過正,亂世要從嚴。”
朱元璋接着又語氣森嚴地說起别的話來,眸間已開始有殺意。
在一旁的馬氏見此走來,握住了朱元璋的手:
“重八,看在我們還未出身的孩子的份上,别輕易造殺孽!”
朱元璋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
朱元璋又道:“但是妹子,這種人如果不嚴辦,他們不知道咱們義軍的令不可違,他們隻會當耳旁風,而且他們這些人也不配作父母,哪有逼着自己孩子這麽受苦的,不嚴辦,這風氣隻怕真刹不住!”
馬氏道:“但你嚴辦也隻能管得了一時。”
朱元璋聽後又沉默了。
随後,朱元璋就道:“妹子說的是,咱有了新的主意,咱看在孩子的份上,不殺人,但是咱不能讓他們再有機會做父母,還要把纏足的苦讓他們去受!讓纏足變成卑賤之事!”
“故咱要下令,纏足之禁令,士大夫犯者皆以明知此不仁不慈而犯爲由,皆閹而下功德園處置,并亦受纏足之刑,庶民犯者皆以從風之罪徒刑處置!被纏足女眷改爲官府收養,婚嫁,其無德父母不得問!”
“另外,纏足本是使人不孝不德而淪落爲玩物的下賤之舉,所以,凡纏足之家皆視爲家風敗壞,三代不得出仕!”
馬氏聽後沒說什麽。
朱元璋不殺人已經妥協。
所以,馬氏也不會真要讓朱元璋過度寬恕這些人。
而也因此。
沒多久,許桓再次被拱衛司的人抓了起來。
“不要!”
“不要啊,我還沒兒子呢!”
當許桓得知自己因爲違令要被纏足且閹割時,而不由得掙紮了起來。
但他掙紮已無用,很快,一小刀就去了他下面。
話說,當朱元璋把違法纏足禁令的懲罰加重後,也讓許多地主官僚感到更加震驚。
爲此。
宋濂就忙找到了章誠說:“章先生,丞相這樣子是不是太過了?士可殺不可辱啊!怎麽能去其子孫根呢?!”
“不嚴不能止住無良士大夫壞聖人之禮之态勢啊!”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種逼女兒不德不孝的行爲本就是亂人倫道德的行爲,是不仁不慈的行爲,所以這種人就不能再爲父母,也就不宜再生子嗣,不然壞的就是整個天下!”
“公要在文章裏,深入的解析丞相這樣做的正确性與必要性,對丞相這種匡正禮教的行爲要予以贊賞!”
“何況,這種違背聖人忠孝理念而逼女兒纏足以逆天道的人已經不算士,如此處置也就算不上是辱。”
章誠這時說了起來。
宋濂不由得道:“有必要看得這麽嚴重嗎?”
“這是公這樣的博學鴻儒該問的話嗎?”
“這種壞人倫道德的行爲還不嚴重,什麽嚴重?”
“公身爲天下大儒,立場不能歪!”
章誠反問起宋濂來,且批評了宋濂一句,而又問道:“公不會自己也有想看人天足被纏得很小的纏足癖吧?”
“我怎麽會有?!”
宋濂忙紅着臉否認了一句,就解釋道:“我隻是覺得這樣做會不會太嚴了,不利于争天下?”
“我就知道公是道德君子,不會有這樣敗壞人倫不慈不仁的癖好。”
章誠笑着回了一句,就道:“至于争天下,公不用擔心,如果,我義軍統治下的缙紳士民,是連個纏足令都不能認真配合的不仁不義之輩,那寬縱這樣的人,反而不利于争天下,也不影響識時務的俊傑們,願意投附我義軍!”
章誠說着就又問宋濂:“對了,我讓公寫批判纏足乃陋習非禮的文章,公寫好了沒有?”
宋濂道:“還沒有想好怎麽寫,這個實在是有點難下筆。”
“公不要覺得難啊!”
“我已經跟丞相說了,你宋公文章乃天下一絕,義理分明,所以我們決定,待你把這文章一寫出來,就讓公做禦史中丞,提督學政,結果公現在還沒拿出來,真叫人失望!”
“無論怎樣講,像公這樣的南人,如果是在胡元,是不可能成爲禦史中丞的,哪裏像在我們這裏,靠一篇文章就能讓公任禦史中丞呢。”
“還有,公不要讓後人覺得伱宋翰林也喜歡纏足小腳啊!”
“我誤會了公沒什麽,難保有不良文人,寫文章在報上說,你宋濂因爲也喜歡小腳,所以才不肯寫文章支持禁纏足的!”
章誠說後,就兩眼盯着宋濂。
宋濂聽後猛然一驚,面色如塗白漆,且神色複雜地看了章誠一眼。
随後。
宋濂就隻得咬牙道:“平章放心!我這就回去寫,對于丞相的護禮之舉,宋某理應支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