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誠這麽一說,朱元璋也頗爲驚訝,但同時也興高采烈地将拖了張椅子在章誠面前,拍了拍身上的草莖泥土,看着章誠道:
“章先生真覺得要嚴禁纏足?”
“當然!”
章誠點了點頭,且準備把自己在路上想好的理由說出來,而因此伸出了五個手指頭:
“我有五個理由。”
“章先生請講。”
朱元璋認真聽了起來。
“第一、從大的方面來看,這纏足是不利國家和民族健康發展的!”
“盡管我們現在還沒建立自己的國,但将來會有的!”
“我之前給上位和夫人的關于讨論生育之書裏提到過,這母親的身心健康,是很影響胎兒的發育與順利成長的。”
“因爲一旦女子纏足,那女子就很難再通過鍛煉,而加強體質,使生育更容易,必更容易難産不說,還能因爲行動不便與常年受痛而增加陰郁之氣,使養育之孩子也跟着陰郁柔弱。”
“第五、從禮的方面來看,這是一個否定舊禮,宣教我們恢複中華、遵循實際而立新禮之執政綱領的機會!”
“正是!”
“所以,還不如就在這個時候,借着禁止纏足的政令,建立起我義軍的統治權威來!”
“第二、從小的方面來看,這纏足若不加遏制,是不是上位将來成了顯貴人家,其女眷也得如此,進而影響上位自家的家風也跟着柔弱不堪?”
朱元璋聽章誠這麽說後,也看向了眼前于院中啜食熱餅的小女孩們。
章誠沒想到朱元璋還能舉一反三,便繼續說道:
“另外,現在還隻是流行于士大夫,一旦流行因之開始下移,讓百姓女子也皆如此,豈不是天下漢家女子皆是柔弱不堪,而生産之痛苦難以承受,進而使漢人越來越柔弱,人口增長也受影響?”
“那個時候,政令一旦出現不能暢通的情況,再去立威,影響的可是整個作戰大局!”
“這無疑說明舊禮既違倫理之德,也犯天下正道,故當革新,而革新則以禁纏足始!”
“因爲按古人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纏足是否定孝道,強行讓自己女兒不守孝!而且,這也是不遵實事求是的自然之道!”
“如此推之于整個國家和民族,如果這個國家和民族的人都纏足,尤其是肉食者都纏足,則整個國家和民族的人,尤其是統治者必陰郁而柔弱,而不能當大事,則國家和民族更加軟弱可欺。”
馬氏也看了過來,且愛憐地摸了摸一小女孩的頭,道:
“照章先生這麽說,這的确不是小事,是件趕緊要做的大事!是我婦人之見了!”
“第四、從近的方面來看,這纏足是起始于北宋,而興于南宋,滿足士大夫癖好的一種舊禮陋習,現在我們滁州義軍剛剛統合起來,确立了基本執政綱領,也明确了統領各部的官衙,正是需要革除一項陋習以表明立場與建立統治權威的時候!”
“頭發剃了還能長,說明天意讓民與民父母可以去發,所以不違自然,但纏足後不能長,則是違背天意!”
章誠說完後。
“第三、從遠的方面來看,這纏足最初隻是裹腳身,現在已是裹腳頭,再發展下去隻怕要讓小女孩折足而纏!”
“總不能,等到要爲渡江作戰,調集糧草和民力時,再建立統治權威吧?”
朱元璋陷入了沉思,一邊蹙眉思索着,一邊點頭:“我大同社要實事求是,遵循自然,如今看來,纏足的确與我大同社理念相悖!”
朱元璋聽後點了點頭:“這麽說來,的确影響很大,不能輕視!大同社要爲全天下百姓求富貴,母不強,如何富貴?”
“腳本應遵循自然而天成,強行違背天意,無疑是在逆天而爲!”
而章誠接着又看向了院中的女孩們,而說道:
“無論如何,上位你看看眼前這些小女孩,忍心看着跟她們一樣的女孩,在将來,就爲了滿足文人士大夫的這一亂天道人倫之癖好,而在照此發展下去後于小時候就要被折足而纏,長大後懷孕生産時,還因腳被纏而不能借力生産所以更痛苦更難生産嗎?”
“章先生說的是,當下嚴令,禁止纏足!”
朱元璋則在這時起身說了這麽一句。
章誠接着又道:“爲讓天下士民做到不再纏足,對違令者還應給予懲罰,當頒布相應懲戒條例,我義軍的各文武官員,也要如此要求才好,同時以杜絕纏足陋習爲由,要求各文武官員不得娶纏足女爲妻妾,否則,一經察覺,革職不用!”
“因爲我們既然已經決定開民智,培養民衆,那些不願意配合政令的人,也就不再是非用不可。”
“另外,眼下纏足的多是富貴大戶女子,以此爲令,倒也能延緩我們義軍的文武官員,尤其是起于草莽布衣的義軍兄弟們,過早被地主官僚們以結姻親的方式拉攏爲一體,而能給我們更多的時間來覺醒民衆,避免,民衆還沒被覺醒太多的時候,義軍兄弟們就開始大量成爲地主官僚階層的姻親,而與之沆瀣一氣,開始明裏暗裏的對抗我大同社覺醒民衆的理念。”
章誠這麽說後,朱元璋很是贊同道:“極是!”
馬氏這時重新拿了熱餅來。
朱元璋伸手就要去拿,卻被馬氏打了回來。
“洗手!”
而朱元璋這裏隻得悻悻然地收回手,去一旁洗起了手。
章誠這裏則又道:“這裏面,士大夫要比平民懲罰的重一些爲好,因爲刑罰不是區分貴賤之用的,是爲保證禮不偏,而士大夫知書識禮,卻竟主動帶偏禮教,違背天道,自當加重處置,小民不知書不知禮,不過是爲士大夫所誤,所以薄懲即可。”
“何況,眼下我們需要趕緊讓小民多種糧多造械多學習,更加不能在刑律上太苛責他們。”
朱元璋這裏洗完了手回來,接過馬氏手裏的熱餅一邊吃一邊說:
“那就這樣,士大夫犯纏足禁令者,徒刑!庶民犯纏足禁令者,杖二十,罰糧五鬥。”
“這樣倒也可以。”
章誠回了一句,就道:“不如設個婦幼司,讓夫人以丞相夫人的名義管婦幼司,負責帶一些壯婦在各處關卡或者直接去一些人家後院突查有沒有纏足現象,再派一些子弟兵配合,這樣避免有人讓義軍兄弟們直接去查士民女眷而增加士民們抵觸情緒。”
這時,馬氏給朱元璋和章誠給遞來了茶水。
朱元璋先接了一杯過去,喝了一口,就道:
“當如此!”
接着。
朱元璋又道:“而這既然的确不是小事,之前嘲笑妹子的那個人,也當由拱衛司的人抓來,仔細問問他在鬧市中,無故嘲諷正經百姓的罪!”
“咱老朱既然已經決定踐行大同理念,把百姓當人看,給予民衆一定尊嚴與權利,那咱首先要給的就是不能讓民衆随意受辱,小民百姓也不行!”
“有犯罪之嫌疑,官府有司可以提審問刑,但不能無故責罵羞辱。”
“就從那個嘲諷咱妹子的家夥開始!”
“咱要問問,他爲何違背咱早就下達的關于士民要和睦不得相欺相辱之令!”
朱元璋說着就對身邊的吳良吩咐說:“你去把他抓來。”
吳良拱手稱是。
現在義軍各執政官的護衛任務也都改由拱衛司負責,原親兵也都編入了拱衛司。
所以,吳良現在也是屬于拱衛司的軍官,而可以直接拿人。
朱元璋在綢緞鋪看見自己妻子馬氏被那個富家纨绔嘲笑時,因爲顧忌馬氏當時身懷六甲,所以沒有當場發飙,但他早就還是示意自己的身邊的人跟蹤了此人。
因而,吳良等朱元璋身邊的官兵也就能知道這富家纨绔在何處,也查得出來他的底細。
原來這富家纨绔本是儒學教授許思誠之孫,名喚許桓。
雖是儒門子弟,因從小受祖母溺愛,也就身性放浪,毫無沉穩之氣。
許桓嘲笑馬氏也不過是看見後興起而笑,倒也沒将這放在心上。
何況,羞辱他人,對于許桓而言,也是家常便飯,根本也用不着放在心上,畢竟饒是他家人,也是素來遷就他的。
他來滁州,也不過是聽聞如今滁州熱鬧才來,更是家人不能管束的緣故。
但許桓沒想到,他剛從一來滁州營生的名妓閣樓裏出來,就有好些個帶甲武士攔住了他的去路。
而這些帶甲武士裏,爲首的正是吳良。
許桓見此一幕當場就慌了,問:“諸位軍爺,我可是做錯了什麽?”
啪!
吳良直接給了他一巴掌。
當場,許桓眼冒金星,牙都飛出去了兩顆。
“你敢嘲笑我們丞相夫人,真是活膩了!”
緊接着。
吳良的話就傳到了他的耳邊。
許桓聽了這話,頓時就忘記了臉上的疼,整個陷入了無比的驚恐中,雙腿更是酥軟了起來。
他自然知道所謂丞相夫人是誰。
沒多久。
吳良久把許桓拖到了朱元璋這裏來。
許桓這時一見到朱元璋就跪了下來,直接磕頭如搗蒜:“丞相饒命,饒命啊!小生是有眼不識泰山,所以才犯了這樣的大錯,您給小生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小生向丞相夫人賠禮道歉!”
“隻要您高擡貴手,饒了小生一命,要小生做什麽小生都願意!”
嘭!
嘭!
嘭!
許桓說着就不停地拿頭撞着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