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确很願意看見義軍内部能夠更加和睦。
因爲他知道隻有這樣才能避免被胡元剿滅。
所以,他才對促成此事的章誠頗爲感激。
當然。
朱元璋對李善長和馮國用、邵榮三人主動把兵權交給大同社的行爲,也很感欣慰。
這無疑意味着,在軍事指揮上,整個滁州義軍可以更加地實現,軍令上下通達,而減少可能出現各自爲戰的情況。
隻是。
馮國用對李善長已經先主動表示願意把兵權交給大同社的行爲倒是頗爲好奇。
他想知道李善長是怎麽想的。
“公到底是怎麽想的?”
李善長回道。
李存義頗爲驚愕:“可是兄長,這樣下去,我們李家的子弟兵就真不再是我們李家的子弟兵了。”
李善長淡然地說了起來,就道:
“所以,我不但交了兵權,還主動要求加入大同社。”
“最多不過是若幹年後以百姓的名義重建禮教綱常而已。”
“我們要相信,禮教綱常沒那麽容易變,别說現在上位承認百姓有理,就算上位現在直接否定天下有尊卑,而說人人貴賤相等,皆隻能是個人之情願而已。”
于是,李善長就笑着說:“自然是一時權宜之計。”
馮國用跟着說了起來。
馮國用這裏也看向馮勝:“可也是爲了大同社的人接管我們子弟兵的事?”
“所謂一時的新鮮,也不過是刹那間的煙火。”
“就說我的話,誰不聽大同社,就将誰開除族籍!”
李存義着急忙慌地先對李善長說:“兄長,大同社的人一來就讓我們的鄉兵成立互助社,學習大同理念,還批判我們李家鄉族中各房管事者打罵過度的行爲,要求管事們道歉,管事們因此都來讓我問問你,我們要不要拒絕大同社接管我們的人,再這樣下去,子弟們都不聽我們管束了。”
“但也因此,我發現,上位跟以前的确大不一樣,他受章誠的影響太深了!”
“其實無妨的!”
“他居然真的打算否認天命之說,讓君權歸于民授,還要承認百姓造反有理!”
“公應該知道,當年金國,在初期,皇帝還能因爲犯事被杖責呢,但結果呢?”
李善長不假思索地吩咐道。
這時。
“總之,上位要怎樣做,我就跟着這樣做,我相信,上位改變不了這天下,最多他這一代有所不同而已!”
李善長瞅了馮國用一眼,心想自己不如直接說是一時權宜之計,來看看馮國用的反應。
李善長聽後,不以爲意地笑了起來,又說:
“因爲上位要建設天下大同,那我就跟着支持天下大同就是!甚至還比上位自己還努力,如同,他要天下人皆爲他朱家奴,我也會努力讓天下人皆爲他朱家奴一樣!”
李存義隻得稱是。
“别說把百姓當人,就是把百姓平等相待,乃至當我們主子,我也認了!”
李善長擺手說道。
馮勝點頭。
李善長的弟弟李存義和馮國用的弟弟馮勝走了進來。
“且待他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再看看,這天下無論再怎麽變,都還會是禮教綱常那一套,也還是會被後人重新撿起來的。”
馮國用聽李善長這麽說後,點了點頭,并當即站起身來,凝重道:
“随着金國漸漸承平,不還是變了?”
“大同社的人要怎麽做就讓他們怎麽做!”
“是真要求天下大同,還是一時權宜之計?”
“正是這話。”
馮國用點了點頭,随後就又對李善長說:
“實不相瞞,我已經跟上位聊過這個,也企圖阻止上位心向大同。”
“沒什麽可是的。”
“既然已經決定跟着上位造反,田地都分了,還在乎什麽子弟兵?如同下注賭博一樣,索性都押了,沒必要瞻前顧後,那樣反而容易得不償失。”
“我跟李右丞的态度一樣,誰不聽大同社的安排,就開誰的族籍!”
馮國用在接下來還特地悄悄問起李善長來。
“公說的對!”
“不會有新鮮事的!”
“所以,我們要對諸聖賢建立的禮教綱常有信心!”
“上位要怎樣就怎樣吧,我們這些爲臣的,隻能是跟女子嫁夫一樣,嫁雞随雞嫁狗随狗!”
馮勝這裏也沒再說什麽。
馮國用這裏隻對李善長說:“我現在倒是越發好奇,上位和這章先生會用大同社将這天下改造成什麽樣?”
“拭目以待吧!”
李善長淡淡一笑。
因爲李善長和馮國用主動配合,所以,李善長和馮國用兩支兵馬的整編非常順利。
邵榮這邊因爲李、馮尚且都如此配合,也沒有産生多大的阻礙。
而郭天叙和張天佑這裏,因爲是章誠親自來訓導,所以郭天叙和張天佑也沒那麽抵觸。
“章先生的神機營,咱是早有耳聞,大勝數千元兵不說,還能攻下集慶。”
“咱就想知道,該怎麽樣,才能讓咱的步兵火器手也能跟神機營一樣厲害。”
郭天叙在章誠來後,就對章誠好酒好菜地款待,且也主動問了起來。
章誠則道:“這也不難!”
郭天叙聽後不禁更加歡喜:“是嗎,倒也請章先生賜教。”
說着,郭天叙還主動給章誠倒了一杯酒。
章誠這裏則道:“首先,就是要開識字班,讓公的士兵們學認字學背條令。”
章誠是沒有說謊的。
因爲火器兵,好歹也是屬于劃時代的熱兵器兵種了,雖然對士兵的武藝和騎術要求下級,但文化要求卻提高了。
要知道,曆史上戚繼光練南兵的第一個訓練課程就讓士兵們識字背條令。
所以,章誠現在才這麽說。
“讓士兵識字?”
郭天叙頗爲意外起來。
章誠道:“那是當然,要想火器兵能成爲精兵,就要在軍紀與操練上有更高要求,所以識文斷字是必須要有的!”
郭天叙笑了笑:“識字就識字!”
但這時,張天佑就問了一句:“章先生,這要是讓底下的兵卒都能識文斷字了,他們是不是就可以自己悄悄地買《中華報》看了?”
“沒錯!”
“章先生不會是想在我們的弟兄裏推廣大同社的理念吧?”
郭天叙突然警惕地問了起來。
章誠道:“你就算不讓他們識文斷字,他們就不能讓别人讀《中華報》給他們聽嗎?”
“通過我大同社的人轉述的《中書報》内容,隻怕更容易讓你們的士兵隻聽到關于大同社的宣教吧?”
“也是!”
張天佑和郭天叙點了點頭。
章誠又問道:“你們就這麽反感大同社?”
“倒也不是反感。”
“爲自己求富貴的同時,也爲百姓人人求富貴,我們也是願意的。”
“但這不現在大同社說了算的也是你們嘛!”
郭天叙倒是對章誠如實說了起來。
張天佑點首:“沒錯,章先生,我們不是反感大同社,我們是還沒有對丞相完全服氣和完全放心,事實上,我們也不明白,爲何章先生您對他就那麽放心。”
章誠微微一笑。
随後。
章誠就道:“如果眼下的禮教綱常不變,我會對每一個人都不放心,如果能變,我會對每一個人都更放心。”
章誠這麽說後,兩人都沉思了起來。
過後,張天佑便主動對章誠拱手:“倒要請章先生賜教。”
章誠便将自己昔日對朱元璋對禮教綱常的一番解析說給了張天佑和郭天叙聽,也算是給這兩人一個關于禮教綱常的新的認知。
……
“章先生對他倆人訓導的如何?”
而章誠在回到行中書省後,朱元璋也關切地問起了章誠對郭天叙和張天佑的影響。
章誠道:“他們已經同意對他們的兵卒開識字班,也對禮教綱常産生了了解的興趣。”
朱元璋聽後點頭:“這就好!”
“接下來增辦工廠後,當以募股的方式讓他們也參與進實業的分殳中來,這樣會更利于他們轉變。”
章誠接着又對朱元璋說道。
朱元璋點了點頭,随後笑道:“咱倒是更想看見他們将來無可奈何地看着自己底下将士逼着他們兩人信奉大同理念的場景。”
章誠也笑了笑:“我也一樣!”
而章誠接下來就真的開始增辦工廠。
其中。
軍械廠也擴大了火铳的生産規模不說,還增設了造炮與造千裏眼、儀表盤等分廠。
而煉鐵這項則分出去重新設立了更大規模的煉鐵廠。
同時。
章誠還直接設立了一所工業學堂,取名爲中央工業學堂,作爲培養技術人才的地方。
許多在州學中數理考試不錯的少年,會被安排到這裏進行再培養,同時,對外招生,以考試的方式錄取學員。
而凡進學的學員都和其他官學學員一樣,獲得本人免役的資格。
工業學堂的教師則是選自匠戶中既粗通文墨也頗娴熟技藝的老工匠。
隻是擴大工業規模,需要更多資金。
章誠除了讓行中書省出公款增加投資外,也對外募集資金。
郭天叙和張天佑如今也知道滁州軍械行每年會帶來不少分紅,倒也願意入股。
所以,資金上的問題倒也不大。
而滁州軍械行,即專門負責軍火出售的商行,在接下來也因爲工業規模的擴大,向外出售着更大規模的軍火。
且說。
在至正十四年的年底,臘月初七日。
脫脫這邊再次集兵于高郵城外,準備在解除自己兵權的诏書到來之前,拿下高郵城。
爲此。
脫脫不惜親自率鐵甲兵衛隊督戰,逼着大量元兵如潮水一般不停地沖擊着高郵城。
一時,高郵城外殺聲如雷,屍堆成山,流血成粥。
但脫脫很快就發現,從高郵城城垛射出來的箭雨從未間斷,城防使用的各類兵械也在持續地往城下砸。
大量元兵因此死傷在高郵城下,而不能越上高郵城半刻鍾。
“奇怪!”
“這張賊怎麽還有這麽多器械箭矢!”
脫脫因此沉下了臉。
中書參議龔伯遂道:“看樣子,這張士誠可能已有外援。”
“撤!”
脫脫颔首,不得不下達了撤兵的命令,并吩咐道:
“上次打高郵就覺得不對勁,賊軍所配軍械明顯超過府庫所存,這次看來,定有蹊跷!”
張士誠這裏因爲元兵再次撤退而高興不已。
“老程啊,你們滁州軍械行的兵械來的及時啊,孤要再增購箭矢十萬支,刀槍各五萬把,我江南不缺百姓,就缺他娘的刀槍箭矢,隻要軍械足夠,他脫脫就算再來攻十次,孤也不怕!”
張士誠爲此在見到商賈程仁墨後也滿心歡喜地對他說了起來,且當即表示加大投資。
而張士誠現在已經稱王,建國号爲周,所以他已經以孤相稱。
不過,也正因爲他迫不及待地先稱了王,所以元廷才先派脫脫來剿滅他,而使得元廷一直在跟他死磕。
當然,這裏面也有張士誠斷了江南糧道的原因。
張士誠這裏表示要增加訂購後,程仁墨自然也很高興。
但程仁墨同時還瞅了受了他重金賄賂的張士誠弟張士信一眼。
張士信會意,忙建議道:“兄長,不如多購買些,最好是有多少購購多少,畢竟眼下争霸天下要緊,我們也不必自己造,讓我們的匠戶們也參軍,這樣就能迅速擴大兵力,增兵到三十萬乃至五十萬,說不定能一舉擊潰脫脫,進而可以徹底割據江南!至于這樣導緻庫财不足的問題,倒也不用擔心,有雄兵數十萬在手,還怕沒有錢财嗎?”
“說的好!”
張士誠不禁大贊一聲,就對程仁墨道:“就按孤二弟說的辦,你們滁州軍械行,有多少軍械,孤就買多少!”
而到至正十五年年初,滁州的章誠和朱元璋就從回滁州的程仁墨這裏知道了張士誠加大訂單的消息,也收到了張士誠提前預付的折銀五十萬兩的絲絹。
盡管朱元璋不是一個對經濟利益很感冒的人,但在知道這個張士誠預付了價值五十萬兩白銀的絲絹後也很受觸動。
“這軍火之利還真是豐厚!”
“章先生,這下子,我們滁州光是爲他張士誠造軍械都能養活許多無地流民了!”
朱元璋還因此對章誠笑着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