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誠這麽問後,一時,大堂内鴉雀無聲,隻有馬氏抱着郭家小女的抽噎聲。
沒一會兒,朱元璋首先站了出來,說:
“章先生此言極好,當各部投豆以訣,避免爲争名位而刀兵相見。”
郭天叙這時則看了張天佑一眼。
張天佑這裏在沉思片刻後,就主動站出來道:“章先生這個提法的确更好,當投豆決定主官,想必這樣,弟兄們也更服氣。”
“投豆議決,可免幹戈,我自也無異議。”
郭天叙因而也跟着回了一句,且歎了一口氣。
接下來,諸将也都紛紛表示同意,不同意的因爲自己這邊的主将要這樣,也不得不跟着同意。
這主要是因爲彼此實力差距擺在這裏,一旦朱元璋支持章誠,那其他人就沒有再反抗朱元璋和章誠的資本。
而朱元璋之所以願意支持章誠投豆票決,不僅僅是因爲他和章誠理念一緻,也因爲這樣對他也利益最大。
張天佑和邵榮、李善長、馮國用皆無票。
至此。
滁州裏不缺工匠,做這些倒也不缺時間,所以,很快就做好了相應木箱。
章誠也颔首說:“你們說到點子上了!”
且說着。
徐達回道。
章誠糾正道:“不是天子,是人皇!”
同時。
畢竟馮國用、李善長是支持他的。
徐達颔首:“是,我剛才說錯了。”
“想必,這位章先生還有什麽不可告知的過人之處,所以,他才對此非常信任,且相信這位章先生能比公子你更能保證郭家未來!”
章誠得了兩票。
“所以,作爲大同社的人,既要聽大同社的也要聽行中書省的。”
朱元璋主動對章誠等說道:“咱們兩部義軍經咱和章先生讨論後,早就決定由大同社統一指揮,爲此還設立了大同社議政會和議政官,由大同社社員開議政會選出議政官,現在咱與章先生是議政官,本打算将父帥也發展爲大同社社員與議政官,但他現在不在了,這項打算也就隻能放棄,可現在已經設立了行中書省,所以,我們這些大同社的人,到底是聽議政會的還是聽大同社的?”
“如果,兩者之間的命令發生沖突,那便是行中書省不再是受大同社領導,那就選擇聽大同社的,另組中樞!”
……
“他這是依舊記恨咱之前未聽他的命回滁州,把泗州和清河兵權讓給三弟嗎?!”
徐達跟着點頭說道。
在章誠和朱元璋等大同社社員一起議事時,郭天叙和張天佑、阿噜也在一起議事。
“父帥究竟是怎麽想的,居然臨終前遺命諸事宜聽章誠之言。”
按照規則,得準備七個一模一樣而隻有一銅錢孔大小的小木盒,放于一間暗室内,每個木盒上面旁刻上一人的名字,到時候,每個人按抓阄抽到的順序進入裏面投豆。
阿噜在一旁說道:“公子勿惱,這隻能說明你們那位義兄兼妹婿朱元璋不是簡單之人,應該是他在暗中影響了令尊,讓令尊在逝世前受其蠱惑,而更加憎恨你們兩位親子,所以才擺了你們這麽一道,隻怕令尊都懷疑其病重也與你們有關,所以才幹脆讓這位章先生來燮理陰陽。”
郭天叙得了兩票。
“沒錯,這個得整明白。”
“因爲我們大同社沒有選擇天命說,即便要立皇帝,也是由代表天下百姓的大同社社員們共同推舉出來的卓越元首爲天下的皇帝,而非上天所命,即君由民授,而非神授,乃至世襲之權也是由民授,如此才算實事求是,合乎客觀事實,不然,就還得承認天命,還得欺騙自己,愚弄自己。”
至于他本人則在換了素服後與章誠、朱文正、徐達等在滁州的大同社社員聚集在了一起,開了個簡短的會議。
章誠這麽說,朱元璋點了點頭。
郭部義軍算是在郭子興去世後重新建立了一個新的領導機構——行中書省。
行中書省眼下的第一件要務就是辦理郭子興的喪事。
考慮到平衡内部矛盾,在章誠的建議下,朱元璋也讓張天佑和李善長分任了中書左丞和中書右丞,而邵榮和馮國用則分任左右參政,并改以左爲尊。
朱元璋最終決定讓李善長主要負責此事。
因爲李善長年長有過這方面的經驗,也在祭禮上有足夠的經驗,還熟悉當地滁州一帶有哪些會堪輿的陰陽先生。
“結果,現在這個章誠就用這種方式讓朱元璋掌了大權!”
朱元璋便成了行中書省丞相,而章誠和郭天叙則分任平章。
最後,朱元璋得了三票。
“咱也明白了,也就是說,以後我們真的取得了天下,上位這個大同社議政會掌書記兼行中書省丞相就是天子?”
郭天叙憤憤不平地先說了起來。
章誠就看向這些人說:“在我看來,目前行中書省既是暫時設的聯合官衙,即聯合義軍非大同社的兄弟一起組建的執政衙門,這是大同社沒有徹底壯大前不得不做的事;同時,行中書省也是由大同社領導且動員天下士民百姓一起實現大同理想的理政中樞。”
阿噜說着就擰眉道:“隻是,我也不明白,爲何他會這麽信任這位章先生?”
于是,接下來,章誠就與另外六人敲定了投紅豆的具體規則。
在會上。
郭天叙埋怨說:“先父一直如此,内嫉外寬,對外人非常信任,對自己子侄防備的很,那個朱元璋,擺明就是大奸似忠之輩,他卻一直對他非常信任,他到滁州做大後也還對他留有情面,還在之前就揚言,誰敢進言殺朱元璋他就斬誰首級,哪怕子侄也不例外,雖說子不當言父過,但先父的确有這樣的問題。”
郭天叙爲此還看向了張天佑:“這一點,想必舅父也深有所感。”
“元璋是不是大奸似忠之輩,我不清楚,但我這位姐夫。”
張天佑說到這裏就歎了一口氣,然後就飲了一杯茶,并沒再說什麽。
“也罷!”
“現在說這些已晚。”
阿噜歎了一口氣,就看向郭天叙說:“公子,現在我們實力上是不如朱元璋和章誠、李善長、馮國用他們的,如今加上令尊的遺命,隻怕像邵榮、郭天祿這些令尊舊人隻怕也會轉而聽章誠,并跟着認朱元璋全軍統帥!”
“所以,我們已是魚肉,他們才是刀俎。”
“如今,我們沒有被他們聯合起來直接鎮壓,已是萬幸,但這也是因爲他們基于眼前形勢,不得不暫時優容我們存在而已,還讓公子和舅爺也決策中樞,但保不齊将來時機成熟後,他們不會對我們行排除異己之事,而如眼下朝中哈麻驅脫脫一黨一樣。”
“那我們該怎麽辦?”
郭天叙忙一臉憂懼地問起阿噜來。
阿噜道:“當請外援。”
“外援?”
張天佑也主動問了一句。
“沒錯!”
阿噜回了一聲,就看向郭天叙和張天佑說:
“公子,舅爺,你們應該明白,現在他們不排擠我們,還聯合我們一起決策中樞,不是因爲他們真的看在郭大帥的面子上,念一份舊情,所以才隻聯合不火并,是因爲眼下他們相比于朝廷和其他義軍還不夠強大到足以要先火并而能承擔這份自損的地步!”
“所以,這個時候,公子和舅爺就需要請外面的力量,讓别的勢力參與進來,這樣别的勢力必然會因爲公子舅爺處于弱勢,而願意扶持公子和舅爺,以達到制衡朱元璋和章誠等勢力的目的!”
阿噜回道。
郭天叙和張天佑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
郭天叙道:“眼下小明王部的杜遵道等義軍頗有實力,我們可以派使者去與他們接洽,表示願意奉小明王爲主。”
張天佑點首:“這是個辦法。”
阿噜則無語地道:“還有等待招安的一個辦法!實不相瞞,眼下元廷内部主張招撫爲主的聲音越來越多,尤其是眼下圍剿多見無效後,朝中許多大臣更希望用封官許爵的方式來解決天下之亂。”
“招安?”
郭天叙不由得問了一句。
張天佑也問道:“真的會嗎?”
阿噜笑道:“公子和舅爺不要真覺得朝中官僚權貴們真那麽頑固,隻要他們發現剿滅義軍實在是太傷他們的财,損他們的利,他們就會選擇,甯讓還沒造反的百姓更加辛苦些進,而不得不養更多官僚權貴的方式,來招安你們,也不會再鐵了心要不惜一切代價剿滅伱們的,聖人道義,綱常倫理,其實在他們眼裏,也沒那麽重要!何況,我們執政的漢化蒙人們本就還是蒙人,對讓漢人百姓再辛苦一些,再多餓死幾萬幾十萬漢人順民,對所謂聖人道義也還那麽在意。”
“也是!”
郭天叙點了點頭。
張天佑也跟着道:“是當與朝廷也接觸接觸。”
阿噜則才滿意地笑了,說:“公子和舅爺從善如流,将來必然顯貴!”
于是,郭天叙和張天佑便決定,既派人去與龍鳳政權聯絡,也派人去與元廷接觸。
在郭天叙和張天佑議事的同時,張冕也與宋朝用等密會起來。
“郭子興會選擇留遺書給章誠,我是沒想到的。”
“隻可惜這位章先生沒有直接教唆朱元璋他們用刀槍來清掃異己。”
“真要是郭子興直接傳位于朱元璋,朱元璋這個癡迷權力之人就能夠被策動的直接大開殺戒,排除異己!”
張冕就先說了起來。
宋朝用道:“是啊!”
“不過,朱元璋這人有大志,所以他監察滁州諸政期間,讓我等兄弟諸事不能爲,此人嘴上說是要兄弟們一起富貴,但實際上是隻想自己一家富貴。”
“嘴上說還要百姓皆可以富貴,可實際上也不過是诓騙天下百姓而已!”
“所以,他現在成了全軍之首,不論如何,都會鏟除異己的,慢慢爲自己的帝王之路鏟除一切荊棘!”
張冕笑道:“沒錯,所以,我才讓你今日在明面上選擇支持他,會讓他覺得你是自己人,這樣将來,即便他真的成功了,也會保你富貴。”
“沒用!”
“對于朱元璋這樣的大奸似忠之輩,不做其名下走狗與做其名下走狗不過是早死晚死之區别而已。”
宋朝用呵呵一笑,直接否定了張冕的說法。
張冕颔首,随後就嚴肅看向宋朝用道:“你說的對,我們還是應該寄希望被招安,或者被其他義軍收留,才能被朝廷掌權者與其他義軍掌權者用作排除異己的新棋子!”
“隻是這樣,就不能讓他朱元璋成事!”
“首先,要唆使朱元璋盡快對郭天叙和張天佑動手,别真讓他朱元璋用各種手段瓦解了郭天叙和張天佑的勢力,使得其内部到時候即便火并也不能出現兩敗俱傷的結果。”
“其次,盡量讓朱元璋也接受招安,或者,讓他去認更強大之義軍爲主,以眼下義軍需要韬光養晦的名義!”
“而這樣的話,我們就能爲朝廷或其他義軍找到扶持郭天叙和張天佑進而制衡朱元璋的機會,這樣即便朱元璋被成功招安或者選擇了加入其他義軍,他也會爲了保存自身實力,不得不更加容忍兄弟們。”
張冕繼續說後,宋朝用則冷冷一笑道:“當按照公所說的做!隻是他朱元璋到底是貧賤出身,刻薄寡恩是帶在骨子裏的,所以隻怕他最後容忍弟兄們也是不得不爲之。”
“那就到時候找機會把他賣個好價錢!”
張冕說道。
宋朝用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且說。
朱元璋這裏在與章誠開會大同社的會後,章誠就找到他說:“上位,拱衛司這邊一直有密報說,宋朝用、薛又良等幾位郭氏舊将最近頻繁出入煙花柳巷之地,揮金如土,不能不查!”
朱元璋聽章誠這麽說,明白了章誠的意思,并将徐達叫了來,問:“你立即去查查,最近各檢校有沒有新消息。”
徐達拱手稱是。
而待夜半三更時,徐達就戴月來到了朱元璋這裏:“上位,果然有消息。”
“什麽消息?”
朱元璋問道。
徐達道:“薛鎮撫有與給郭府許大夫有暗害郭大帥的密謀!報信檢校因爲咱們沒在滁州,所以還沒來得及告于咱知道,而等咱們來滁州後,郭大帥就已經不行。”
“什麽?!”
“義父是被害死的?”
在裏屋的馬氏這時不由得先驚呼了一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