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聽章誠這麽說後,卻橫眉看向了李善長和馮國用:“可以抄家解決流民問題的事,你們也是沒想到嗎?”
馮國用看向了李善長。
李善長則微微一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道:“回上位,下僚倒是想到了,隻是還沒來得及跟章先生和您提。”
馮國用也跟着忙道:“回上位,我也是有想到的,之所以沒急着提,就是因爲還有些擔心,擔心這樣會徹底斷絕被元廷招安的可能。”
“畢竟,鞑子貴族的産業和田地,以及給鞑子做爪牙的豪紳奸商,皆是元廷内非富即貴的人物,他們所吞的産業田地以及金銀等是多,可一旦抄沒了,就會真的沒有退路了。”
“你們還給咱想着退路呢?”
朱元璋怒極反笑起來。
章誠這時跟着說道:“上位,他們說的其實是有道理,要想真正惠及天下百姓,抄幾個普通富商小鄉紳沒大用處;隻有這些在元廷本身就是貴族或者與貴族有關系的勢力,才是占據了天下大利的,要抄他們,才能惠天下萬民,但這樣做的确是斷絕了被鞑子招安的路。”
“所以說,這還是要看上位。”
“看上位是要起義的更徹底,還是要象征性的起義一下而隻爲掙個官身。”
“前者是需要破釜沉舟、敢死裏求生的;”
“後者就需要謹慎斟酌,對效忠胡元的貴族缙紳要禮待有加,對豪右鄉紳也同樣要禮待有加,隻是要繼續爲難百姓屠戮百姓。”
“我們自然是跟着你的意願來。”
“隻要伱願意給我們動力,我們自然也會跟着鐵肩擔道義!”
“隻是,上位若真還存有苟安之心,想留退路,而将來會成爲胡元招安後的官僚的話,那沒準還是會有家人在若幹代後餓死,畢竟有元之世,許多良善順從者不也還是餓死了嘛。”
“因爲無論如何,起義要是不徹底,依舊不過是輪回,今日這些劣紳奸商敢勾結蒙人奴役漢家百姓,将來新朝的劣紳奸商就敢女直倭寇什麽的奴役漢家百姓。”
“或者說他們今日能腐化元廷貴族,那将來就能腐化新朝貴族。”
“斬草不除根,等于一切都白幹,一切的血都白流!”
章誠說後,朱元璋頻頻颔首,目光漸漸堅毅,且默然不語起來。
李善長這裏也因爲章誠明确要求朱元璋要想造反更徹底就該給其麾下官員動力,便跟着附和道:“下僚的确會唯上位馬首是瞻,上位若真要下僚不與鞑子苟且,那下僚自然也不與鞑子苟且!”
馮國用也跟着拱手道:“下僚也一樣!”
“胡虜據我中華近百載,華夏文化幾欲因此湮滅,漢人亦快胡化,甚至南北快要互視夷。”
“隻要上位願意驅除鞑虜,恢複中華,那下僚自當敢舍命相陪!”
李善長和馮國用畢竟都是主動選擇投義軍的中下層漢族地主階級知識分子,所以隻要反元給他們能夠帶來好處,他們也是願意成爲反元鬥士的。
朱元璋更加沉默了,也不好意思再責怪李善長和馮國用。
他想到了章誠之前跟他一起達成的共識,即想讓自己後人世世代代不餓死隻能盡量讓中國之地盡量不再有人受饑寒之苦,以及昨晚他和章誠、楊元杲達成要重建華夷之禮大于君臣之禮和君臣當有讓百姓不饑不寒之禮的宏願。
朱元璋回頭看向了自己從章誠那裏得來的炎黃畫像。
因爲昨晚,他們還爲此在炎黃畫像前宣了誓。
“反正已經是刀尖舔血,而華夷之禮,庶民不饑不寒之禮,已是咱之宏願,還不如爲此宏願而亡,怎能存苟安的想法?”
“況且,鞑子害死了咱父母哥嫂,咱還怎麽能苟且。”
作爲曆史上能成爲開國君主的人,朱元璋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沒有選擇留将來能夠苟安的退路,且還在這時說起他不久前才接受的政治目标來,還看向章誠,一臉決然地道:
“那就抄!”
“至于怎麽拉攏願意一起驅除鞑虜、恢複中華正禮的士紳也棄暗投明者,你們可有良策?”
朱元璋這麽說後,章誠便拱手稱是。
章誠就主動提道:“至于拉攏,我的意思,别的産業可以先不提,隻是目前軍饷要發糧,涉及到糧價布價下跌,爲穩糧價布價,以免造成恐慌,我們應該先設官辦商行。”
“官辦商行?”
朱元璋問了一句。
章誠颔首:“沒錯!”
“爲防止接下來發軍饷後,然後有奸商也趁機炒低糧食和布匹價格,造成官兵們恐慌,擔心手裏的糧食和布匹留着會越來越不值錢,就也跟着大量抛售,進而導緻糧食和布匹更加低廉,乃至讓奸商們趁機抄底,到時候糧食和布匹價格就壟斷在了奸商手裏的這種情況,我們得有官辦商行!”
“爲的是在軍饷發放時,拿銀子以較高于市價的價格收購糧食布匹,使得糧食布匹不降太狠,在小降後一直處于平穩狀态,然後在價高時抛出,既取了利,也平抑了物價。”
“這不是跟常平倉很像嗎?”
馮國用這時忍不住問了一句。
章誠道:“是有些像,但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常平倉取的利歸官府,因而容易造成官吏侵吞所取之利,乃至破壞平抑物價的功能,如買進的是好米賣出的卻是發黴的米;也有直接把賺取的錢挪用漂沒,造成平抑物價的公款不足,而不能平抑物價。”
“而官辦商行,首先明确了分利制度,即到時候賺取的商利多少歸官府多少歸個人,經營者因私廢公的可能性大幅度降低;也改變了經營模式,官府不直接經營這種有平抑物價功能的商鋪,而是把這個功能承包給了自己隻能間接管控的商鋪,等于沒有經營權,隻有分利與監督之權。”
“比如,我可以出一筆銀子,上位也可以出一筆銀子,你們或者誰也可以出筆銀子,然後官衙也出筆銀子或者以某種專收專賣的特權入股,然後大家分殳所得之利,且由出股者推選出經營者,而持股最大者可以一票否決,要求重新推選,經營者如果沒有做到平抑物價和實現利益增長,持股最大者也可以有直接罷免權,要求重新推選出經營者。”
“顧名思義,官辦商行的意思,就是持股最大者往往就是官府自己。”
“這樣一來,官府雖然可以控制該商行有沒有平抑物價,穩定民生,但不能直接參與經營,而避免有貪官污吏從中壞事。”
“即便貪官污吏借着官府之權強行擾亂經營,那出股者也會因爲利益受損而幹預,尤其是上位這樣的主政者也以私人參與的話,則更能直接幹預,而也更有打擊貪官污吏胡來和保障市易良好秩序的動力。”
“總的來說,官辦商行和常平倉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不僅僅承擔一種平抑物價的功能,還被要求這種功能必須通過利益增長的方式而實現,避免平抑物價的功能名存實亡,不然真要是推行以前的常平倉制度,會因爲吏治而出現不一樣的效果,吏治清明則能平抑物價,吏治腐敗則反而害民。”
章誠說後,朱元璋道:“咱現在作爲總管滁州之官,就算沒有持什麽最大的股,也有動力打擊貪官污吏,而且很大!”
“但上位能保證将來所有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都這麽有動力嗎?”
章誠這時反問了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