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這麽感慨一番後,章誠也跟着附和道:“上位說的是,這打江山,其實打的就是錢糧。”
“誰錢糧豐厚誰就兵強馬壯。”
“所以,這也是爲什麽如今胡元即便權貴官僚已多是貪生怕死、安享尊榮者,但其軍隊依舊能壓着許多義軍打的原因。”
“就在于他們依舊錢糧比我們義軍豐厚,進而軍械盔甲等更優良,也就敗得起,我義軍則因爲錢糧不豐,甚至許多隻能流竄作戰,甲胄馬匹乃至糧食衣物全靠繳獲,打到哪兒吃到哪兒,自然也就敗不起,一敗就隻能遁入深山爲寇盜,無法嚴明軍紀,提高戰力。”
章誠這麽說後,朱元璋等皆沒有反對。
因爲這些年的事實的确是這樣,元兵雖然敗了很多次,但依舊有大規模圍剿義軍的能力,最近就有脫脫集結大軍會剿張士誠部而節節勝利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天下。
但他們也承認,現在的元廷貴胄官僚的确已不怎麽樣。
章誠都能陣斬一達魯花赤的事,就能讓朱元璋、李善長等更加确認,這些元廷貴族的确不怎麽頂用。
而李善長這時也在朱元璋和章誠說後,主動站出來道:“禀上位、章先生,下僚查過庫房以及滁州的人丁田冊子,發現按照庫房所存糧以及将人丁田冊可征糧,倒也有三十餘萬石。”
李善長這麽說後,朱元璋笑了起來:“善長的确是行在先,知道咱會爲什麽而憂,今早咱也看見了,你和國用一起查的,将士們都隻想着搶掠,唯獨你們倆惦記的是先看看有多少錢糧。”
“承蒙上位誇獎,吾等本不敢懈怠。”
李善長和馮國用這時回了一句。
而李善長這裏則繼續說道:“隻是上位如果要發放這個規模的軍饷的話,就不能再赈濟城外的那些饑民了,而隻能殺掉。”
“爲何要殺掉?”
朱元璋聽後不禁皺眉。
章誠倒是微微一笑。
李善長這裏則回道:“回上位,因爲以滁州之糧秣收入,隻能按照上位剛剛所定的軍饷标準養活軍隊,或有節餘,也隻夠擴兵到三萬之數,而城外那些饑民也就沒有糧食再赈濟到他們活到明年,進而可以靠墾荒成功而自食其力了。”
“哪怕是找豪右大戶借糧赈濟流民,也因爲滁州的稅糧隻夠按照這個軍饷标準養兵,所以隻能殺掉這些流民。”
“因爲與其看着他們活活餓死,還不如殺掉坑埋處置,以免餓死後産生疫病,或被趕來的元兵驅來填壕。”
李善長說後,朱元璋就道:“可你善長勸過咱不要亂殺人的。”
“上位容禀!”
“下僚隻是請上位不要亂殺人,不是勸上位不殺人,何況如今是不得不殺,而不能有婦人之仁的時候。”
李善長回道。
馮國用這時也跟着附和道:“上位,如同知所言,這的确是不得不爲之,如果不殺他們,隻能加賦于民,可民本就困苦,總不能我義軍占據滁州城後,滁州百姓反而比胡元當政時還要承擔更重的稅賦吧?”
朱元璋沉默了下來。
神色開始變得嚴肅。
章誠聽了李善長和馮國用的話後,很是失望。
因爲按照李善長和馮國用的意思,原來義軍想脫胎換骨,竟然還是要走到大量屠戮流民的地步。
畢竟人口過剩,人地矛盾非常尖銳。
似乎也正因爲如此,曆史上,每逢亂世,才會出現大量人口減員。
所以,也似乎這些曆史上的人,不是不明白人口是最大的财富,隻是迫不得已?
朱元璋也很是失望,且因此苦笑着對章誠說:“章先生,看來伱白對義軍兄弟們說人口是當官的最大的财富的話了,因爲到頭來,你要留住的人口,還是要殺掉。”
朱元璋說到這裏就咬緊了牙,紅着眼道:“這些人都是跟咱爹娘當年一樣忍饑挨餓也沒造反的順民啊,結果如今咱朱重八不但不能讓他們不饑不寒,還得殺掉他們,可是,要知道,胡元官府都沒有屠戮他們,咱要是這樣做,那豈不是連鞑子也不如?”
“上位仁德如天,下僚們都知道,但眼下要想推行軍饷制,隻能如此。”
李善長回了一句。
馮國用也跟着安慰朱元璋:“皆是我們無能,不能救黎民于水火,當請上位放心,将來渡江去了集慶,集慶一帶物豐糧多,到時候就能養民了!而現在,如果真要不殺這些流民,那就隻能暫時不定軍饷,或者暫時加賦于民。”
“真的隻能如此嗎?”
“我看未必就真隻能如此!”
章誠這時倒呵呵冷笑地說了起來。
李善長因而愕然看向章誠,且向章誠拱手:“不知章先生還有何高見,還請賜教!”
馮國用也跟着拱手:“下僚亦請章先生賜教。”
章誠如果沒有在現實世界惡補知識,或許就真的承認李善長和馮國用說的對,要想讓義軍脫胎換骨,就必須得屠殺城外流民,而做元廷都沒有做的事。
但他可是在随時學習的人,也就不會再相信真的隻能這樣。
所以,章誠便在這時說道:“人丁田冊上的數目,你們真覺得是百分百真實的?”
李善長和馮國用心裏一緊。
“章先生這話何異?”
朱元璋這時也主動問了一句。
李善長在這時則回道:“想必是真實的,胡元官府豈會任小民逃稅?”
“我看不盡然,蒙元立國已近百年,墾荒之田應該是增加的,人口也應該跟着滋生,人口田冊上的數目應該增加才是,如果人口田冊上沒有記載出增加的情況,那就隻能是底下有大量豪右在隐匿人口與田畝。”
“何況,元廷的稅制,決定了他們會在隐匿人口與田畝方面更加大膽!”
章誠這麽說後,就問着李善長和馮國用:“你們說,這樣的人丁田冊可信嗎,不需要重新清查人丁田畝嗎,你們怎麽能說這上面的就是滁州真實的糧秣收入?”
這時。
李善長和馮國用皆沉默了。
“說話!”
“你們是不是收了豪門大戶的好處,還是說因爲擔心自己家也被清丈,或者說也想趁此機會多兼并田畝,所以才不提這裏面需要清丈的事。”
“敢情你們平時的忠厚都是诓咱呢,反而沒有章先生對咱真誠!”
啪!
朱元璋這裏也怔了片刻。
随後,朱元璋就突然把桌子一拍,怒目圓睜,而起身叱喝了一聲,并追問着二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