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海中一直回蕩着剛才的場景,又細又長的馬鞭落在她身上,隻一下便抽得皮開肉綻,萬洛新站在她緊跟前,向她描述着幼年經曆的樁樁件件,像個變态。
“阿玉,”她微動手指,扯了扯他袖口,呢喃着:“對不起。”
玉如意仿若未聞,迅速解開木架後捆綁她的黑繩,扶着她靠坐下來,憤然道:“阿姐受苦了。我從這兒出去之日,必是他萬洛新喪命之時!”
殷羅極淺的笑了一聲,“猶記你上回在大梁地牢,也是這麽說宋中郎将的。”她終于掀起眼簾,得以看清楚玉如意的臉,“是我連累你們了,”她垂頭,将錯攬在自己身上。
摔倒的河淡緩緩爬起來,“瀾小姐,你後悔去海硯山殺北遼兵了嗎?”
殷羅皺眉,半閉着眼搖頭,“我不後悔殺了辛一保,哪怕我爲此付出性命,到什麽時候我都這麽說。這是我的選擇,可我千不該萬不該,連累你們入這北遼的暗牢。”
“瀾小姐,别老把連不連累挂嘴邊了。”河淡在她面前蹲下,“我和玉如意,都不覺得這是什麽連累。來的路上我們倆還曾議論,若是你殺辛一保的時候帶上我倆該多好,那辛一保作惡多端,在北遼坊間可謂是罵聲一片,反正我覺得瀾小姐你此舉大義,沒準兒啊,現在你已經成爲百姓口口相傳的神秘英雄了……”
玉如意罕見地順着河淡說:“對啊,阿姐,你跟我們還講這一套啊?要不是你在這暗牢,本公子此生也沒緣分踏進這兒,我還要多虧你呢!阿姐,你有所不知,我們上天鑒卷軸對北遼暗牢的記載極少,這下巧了,等我出去,我還能在卷軸上添幾句暗牢寫實耶!未來玉氏的弟子們肯定會覺得我玉如意厲害爆了!居然連北遼暗牢都去過!啧啧,想想都美妙。”
“噗嗤。”殷羅被他逗笑了,牽扯的胸口怪疼,她倒吸一口涼氣,才回着玉如意寬慰她的話,“快得了吧,整日裏油嘴滑舌的。我會盡力想辦法,幫你們逃出去。這暗牢頂上是北遼冷宮,常有女子嬉笑啼哭聲隐約傳來,應該是瘋了的妃子。”
她稍稍擡起胳膊,指向滴水的那處角落,又道:“那裏,定然有機關與外界連通,隻不過,我還沒有找到。”
玉如意視線下移,緊緊盯着殷羅手臂上一道深深傷痕,“先别說這個。”沉默瞬間後怒罵:“該死的萬洛新,怎麽能對你下這麽狠的手?這個喪心病狂的家夥!”
殷羅輕搖頭,“皮外傷罷了,”她仍然凝視滴下的水灘兒,“這地牢究竟是個怎樣的構造呢?”話音落,她突然望向河淡,“你去過冷宮嗎?”
“去過,去過。”河淡認真答:“上次我就是走冷宮路逃出皇宮的,瀾小姐,你是想問,冷宮哪一處設水泉吧?”
“沒錯。北遼氣候寒冷,尋常的水泉怕是無法在室外流動,淌出不多時就結冰了。也并不美觀,我想,他們皇族應該不會刻意做出這樣的景觀吧?”殷羅再擡頭,指向頂端不停滴水的那縫隙,“且這水滴下的速度,不像是冰融化導緻。”
“嘀嗒、嘀嗒。”暗牢安靜下來,三人屏息凝神觀望着。
“确實不是冰融化滴水!”玉如意站起身來,“如果是固定的冰塊融化,滴下來的水會有節奏!但這一處卻沒有!造成這樣快慢不一的,或許……是殿内的韬山養水石景!”
“什麽是韬山養水石景?”河淡皺眉。
殷羅替玉如意解釋道:“就是,從宮殿正廳陳設一個四方池子,再在其中堆積石塊做成假山,而後請工匠特制灌水的機關,能使水流途經每一塊山石,此爲韬山。流經假山的水彙入池子裏,年份長了會憑空生出遊魚,象征着此地有運昌隆,此爲養水。不過這些都是傳聞,設韬山養水石景的多,養出遊魚的少之又少,目前還未曾聽說過。”
“不對啊?既然這景觀象征有運昌隆,那怎麽會設在冷宮這不吉利的地方?”河淡思索着,犀利發問。
“也是哦。”玉如意也覺得奇怪,“可是咱們過來的時候,也聽着女子詭異的笑聲了啊,難不成咱們三個都幻聽了?這北遼皇宮中除了冷宮,哪兒還關着瘋女人嗎?”
“對!我想起來了!”河淡恍然大悟般擡起手,在半空中指指點點,“已故李嫔的宮殿!曾有一處殿内山水!”他着急忙慌地掏向胸前衣襟,将那張人皮繡圖展示出來。
殷羅第一眼就敏銳的看出那是張人皮,皺眉發問:“哪兒來的人皮?”
“在我們走的那密道前發現的,”玉如意也掏出他從那面破碎的鏡子後發現的書信,遞給殷羅,“還有這個!我還沒來得及看是什麽内容,阿姐,你看吧。”
“萬洛新知道那一處密道的存在,怎麽會容許這些東西留下?”殷羅腦海疑慮紛飛,她慢慢展開紙張,“不會又有什麽詐吧?他一副小人嘴臉,搞不好故意抛給我們線索,等着咱跳進下一個圈套呢。”
入眼是幾行俊秀小字,竟是繡上去的。紙張底色經過年歲沉澱已然發黃,那繡線也蒙着層灰塵,每看一行,殷羅的眉頭便加深許多。
這信乃是李嫔身邊的繡娘所作,李嫔冤死後,恭帝在她所居住的折低宮殿下建造了一地牢。他們這些伺候過李嫔的老人兒們都被抓進這地牢,嚴刑拷問李嫔奸夫,多日未果,恭帝便有囚困他們自生自滅的意思。
而恰逢三春,恭帝南下赴大梁三國皇宴,帶走了一大批侍衛。
趁此機會,與她一同被抓進來的兩名太監掙脫了繩索,發現此地牢土牆可以挖通,于是他們齊力掘土,終于打出了一窄道,可當他們十一人剛逃出去,便有幾人重傷感染而亡。
七日之間,唯獨剩她一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