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意沉默須臾,深知再拉扯下去殷羅也不會改變主意,于是他道:“好,都聽阿姐的。我現在就回大梁,但你放心,阿姐,我一定會救你出去!你在萬洛新面前說些好話,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河淡被他拽走前也說着:“瀾小姐!等我們回來——”
暗牢内歸于靜寂。
然而下一秒,緊閉的石門驟然開啓,萬洛新的輕笑如雷貫入殷羅雙耳。
“三掌教,不愧是三掌教,要膽識有膽識,要聰慧有聰慧,要忠義有忠義。”
“可惜你們想的還是太少了,朕即位這麽多年,怎麽可能不知道皇宮下的暗牢緊連着那條夾道呢?”萬洛新閑庭信步般,黑色影子在燈火映照下籠在了蹲在牆根的殷羅身上。
“那兩個家夥很快就要來暗牢陪你了,趁現在還有時間,不如朕跟你講講,那夾道的故事?正好答謝你三日後幫朕的那忙,也當做你死之前,聽的最後一個故事。”
殷羅眉眼緊皺,警惕地凝視身前的青年。
“知道那條夾道存在的人,已都死了。你們三個也不會例外。那條夾道,記錄了朕母妃這一生最大的冤屈,七條人皮縫成繡圖,滴落的血,不如朕那幾年吃的一半苦多……”
大梁東海,淵缙王府。
明之渡靠在廳内喝茶,眉眼處笑意滿滿,像是得知了什麽天大的好消息,“反正主意本王已經給他出了,用不用便不由本王了。他若不用,怕是得被那鬼靈精怪的殷丫頭坑慘,那樣到底也不關本王的事,可他若用了,許能一舉去除天下三國内的兩大英傑。”
康又魁眸中流轉着敬佩之色,她隻以這樣的眼神望過他一人,普天之下,隻他一人能令她如此佩服,“王爺計策向來高妙,又魁光聽着,就猜新帝會用您的主意呢。”
“萬洛新這人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難說得很。”明之渡淺飲一口熱茶,垂下眼簾都遮不住他眼底那即将得勝一般的笑意,“都說他們北遼的昆山寒門棋策天下第一,本王卻覺得不是,他們學習生硬的技法,可若想把一盤棋下好,最重要的是得将人心算進去。”
康又魁笑而不語,側身乖巧地給他添茶,靜等他繼續說。
“世上的人大多都有軟肋,或親友、或愛侶、或金銀财寶、或功名氣節,什麽都不在乎的人少之又少,能達到那境界,早成仙了。人嘛,都俗。”明之渡說着說着笑了兩聲,“其實本王還挺看得起殷丫頭的,與她做友人,應該是一件很幸運的事吧?從林城到鏡莊,有事她是真往前沖着,護着身邊的人。明梵岚教出來的好苗子,比明赫那幾個崽子強多了。”
“妾身跟在您身邊這麽多年,确實從未聽您說過明公主有何不妥。”康又魁插了一句。
明之渡颔首,“本王這二姐啊,哪兒都好,就是命不濟。先是眼睜睜見梅承庭娶了别人,又見故友紛紛凋零離去,辛苦養大了殷介林的孩子,不久後又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話雖如此說着,他的語氣卻分外高興。
“但還是不如明赫的親皇姐慘些,”他勾了勾嘴角,“私奔去南夏,先見夫婿與長子一起死了,自己積郁成疾也歸了西,現下,若池臨靜去北遼時也喪命,那小皇帝池不愚應該也活不長了,哎,本王原也不想如此的,事成後豈不是白白便宜了逐丹王與徵仁世子?”
“王爺爲何那般笃定南夏攝政王一定會去北遼救殷羅呢?畢竟咱那消息是用了行王令傳到的南夏王庭,之前他便對咱們頗有敵意和防備,現如今興許不會信呢!”
“不可能,他做不到無動于衷。”明之渡并不把康又魁的發問當回事,他嘴角笑容加深,“以行王令傳信才能讓他池臨靜看到本王的坦誠,況且,抓殷羅他們的人是萬洛新,與本王有什麽關系?還有萬若檀那家夥,被抓的可是他的妹妹,他難道不該涉險去救嗎?”
“妾身是怕,殷羅對南夏攝政王沒有那麽重要啊。”
“呵呵。重不重要,不是你我說了能算的。”
涉水白馬自林城城門飛奔行出,少主林歸落站在城門最高處,目送這青袍策馬遠去。
他跟着烏壓壓五隊林城的屠甲衛兵,是林歸落讓他帶去北遼的。南夏的軍隊雖然操練的整裝待發,但卻不能輕易穿過大梁國的境内,青袍特意來了趟林城,爲的就是這件事。
還沒處理完南夏政務的青袍前幾日得到了一塊行王令,綁着一封書信,是淵缙王的親筆。明之渡在信上說,殷羅被那狼子野心的萬洛新囚禁在暗牢,不多時就要被挂上箭台射殺。
池臨靜無比清楚,這是一場明之渡和萬洛新設好的局,而他,是一顆不知前路的棋。
不知前路又如何?
與紅衣相處的朝夕在眼前一遍遍浮現,猶如走馬燈,他不舍得這盞燈燃盡,便必須要親自去守護那燈芯。
在靈州地牢前說好的,他願爲她承負,就得說到做到。
如今池不愚身子日漸好轉,常應蓮和尚越引陪伴在他身側,文韬武略,不需要他這皇叔再多插手,忽如其來的孑然,抛去了肩上慣常的重擔,他此行,也終于能順應自己的心。
殷羅從來不會無由頭殺人,她在去那海硯山下的北遼軍營之前,定然反複斟酌過,所以他不用深想她這看似莫名其妙的舉動是否是因爲沖動,她的決定,他将會支持到底。
她冷嘲熱諷、狡黠微笑的模樣呈現在池臨靜眼前,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揪心的難受,恨不得讓身下這白馬長出翅膀來!
微塵揚落,天空蓦然飄起些雪花。
今年大梁的冬,竟來得如此之早?
洋洋灑灑的白襯出蒼茫天地裏那一抹水青色,馬蹄奔騰不休。
他要去救他的心上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