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她一直認爲自己身世清白簡單,她所追尋的,隻需要是十三年前的真相。她甚至沒想過去要去找“失蹤”的卞香附。
因她無比清楚的知道,就算生她養她的娘不要她了,也是她娘做出的選擇。
已經被丢棄的,壓根沒資格再去尋将她丢棄的人。
現如今卻有人告訴她,将她丢棄的娘是北遼人,而北遼的宏纓侯爺是她同母異父的兄長,此消息無異于會推翻她過去所有的思路。
邁過紅木門檻,入眼的首先是一個窗子,推開得很大,能遠望周遭的街景。
床前的泗子亓聽見腳步,朝他們四人看過來。
走在最前的紅衣少女面上有很明顯的質疑與抵抗,當下她蹙起眉,捱着目光望向床上躺着的宏纓侯爺,卻朝泗子亓連環發問:“毒解了嗎?他怎麽樣?性命可能保得住?”
“毒倒是解了,但不是我解的。”泗子亓微聳肩,實話實說:“我隻比你們早到一盞茶的功夫。”他視線落在玉如意身上,“我收到錢串子來信時正在白山,緊趕慢趕回來,剛進這屋子,就眼瞅着聞家那位邪惡古怪的蠱女跳下窗子。随後我探宏纓侯傷勢,發現毒已解了。”
墨衣少年頗爲不好意思,“抱歉啊小瀾,這回沒能幫上你。但這樣也好,對于解毒這一門,聞家蠱女比我擅長多了。觀宏纓侯爺傷勢,皮肉淬出紫紅,此毒剛猛陰寒,即使獲解,恐怕也得再調養好一段時日。再有需要我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乍而聽到聞亭兒來過,殷羅腳下一頓,停留幾秒後,她走到床邊把向萬若檀的脈搏。
這不把還好,一把卻引得她眉頭更皺。紫袍的脈微弱似無,像是僅憑一口氣吊着,他體内經脈大有淤堵之意,霸道凜冽的真氣無法運轉,自然也沖不破這層屏障,所以淤堵的地方更淤堵了。這種情況她以前從來沒見過,好似是一個陷入沼澤的人想要拼命掙脫又越陷越深。
她慢慢收回手,垂眸掃過萬若檀身上數處箭傷。
聶人犀與玉如意耳語:“你看見了嗎?宏纓侯爺都快成篩子了,北遼新帝下手真狠!”
玉如意給了他胳膊一巴掌,提醒他注意言辭,“什麽篩子?哪兒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北遼長箭雖說向來以“一箭先發、萬箭跟來”而出名。但射箭是遠攻,宏纓侯爺中了幾箭不假,卻絕不是被此傷及要害。他面色瞧起來隐隐發白,典型的内傷過重形成真氣凝滞。還有,别叫他北遼新帝,萬洛新就是條狗!不對,說他是狗都擡舉他了,他幹的這事兒豬狗不如!”
話音落,他接收到了青袍投來的眼神,其中透露着敷衍的贊同。
“玉如意說的沒錯。中幾箭隻是皮外傷,解了刃上之毒便無大礙,棘手的是内傷。”
殷羅循聲朝池臨靜看去,思索後道:“可他的真氣至剛至陽,與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不同源。若想化開他經脈中的淤堵,得找個修習北遼武功的來……”
她話還沒說完,先前那名負責抓藥的小二風風火火地推開了門,仿佛遇上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般對着玉如意慌張地禀報:“主子!廳裏闖進來了兩人——”
“闖?”玉如意一瞬皺了眉,“門不是一直開着嗎?怎麽個闖法兒?”
“不是!”小二急得手忙腳亂,“血!好多血,鞭子抽的!是北遼人!您不是吩咐過嗎?若遇上那種兇神惡煞光看着就不像好東西的,就将他們攔住,不讓他們入玉濟閣接受義診!”
“什麽啊?”玉如意按向太陽穴,完全沒搞懂小二在說什麽,視線掃過屋内幾人,白衣少年歎出口氣,“阿姐,我下去看看。你别太擔心了,他既能投生王侯門戶,想來福大命大。”
殷羅目送他出了屋,回眸時視線停在池臨靜臉上,接着說自己方才未說完的話:“得找個修習北遼武功的來……”
“河淡?!臭糙漢?!怎麽是你倆?!”然而,樓下傳來的玉如意喊聲再次打斷了殷羅的話,屋内衆人又聽得後一句:“你怎的被抽了這麽多鞭?将這上好的大氅染成了血色……”
殷羅聞聲迅速起身,與池臨靜對視一眼後,她出了屋子,走到那雙曲的樓梯空台,隔着欄杆俯身低頭觀望着廳中的情況。
青袍踱步走到她旁側,同她看過去。
藍衣少年神情怏怏,隻進氣不再出氣。他眼瞳早失了神采,如果沒那糙漢在一旁攙着,他怕是早就下墜跌落地上。
從殷羅的視角,能望見他披的那白狐大氅被血斑駁成了古紅色,濕漉漉的衣擺處也沾染了不少泥漬。可縱然如此,她還是眼尖地看清楚,白狐大氅上織繡銀色玉蘭,團簇在枝丫上。
搭在身前的手下意識攥緊,她死死凝視那團簇的銀色玉蘭,眼睑處漫上些血絲,恍惚之際,她仿佛重回了十三年前的玉蘭道,京中最大的那棵玉蘭樹受了風翩然吹落花瓣——
卻被卞香附伸手接住,她溫柔地牽着小殷羅,微笑靜站在樹下。
“娘,你怎麽這麽喜歡在裙上繡這種玉蘭花啊?”
“這是你爹最喜歡的花,娘自然也喜歡。娘往後啊,要親手做幾件冬日披的大氅,你一件、娘一件、你爹一件,到時候在那上面都繡上銀色玉蘭。”
“爲什麽?玉蘭花秋前必敗,繡在冬日衣物面上看着冷,娘應該繡梅花!”
“你啊你,”記憶中的卞香附揉了揉小殷羅的後腦勺,“正因爲玉蘭花秋前必敗,才要繡在大氅上,這樣你爹冬日也能瞧見正盛開的玉蘭花,雖是開在衣裳上,但也是風雅啊!至于梅花嘛,世人常說淩霜傲骨,可高處不勝寒,更甚在凜冬,不好、不好。”
珠淚滑落,殷羅回溯現實,眼看着玉如意就要招呼小二将河淡送到後廳接受診治。
“等等!”
倏爾的阻攔吸引了樓下幾人視線,玉如意先偏頭發問,“阿姐,有何不妥?”
幾欲昏迷的河淡強撐着眼皮,對上殷羅情緒複雜的眼,喚出了一個令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稱呼:“瀾小姐。請您照顧好宏纓侯爺,河淡……有禮了。”
他說着,想擡起胳膊拱手沖殷羅行上一禮。
然而胳膊還沒舉起,他一閉眼昏了過去。幸得陳聲眼疾手快的接了他一把,才不至于讓他一頭栽在地上。
玉如意眉眼一皺,也不再多管殷羅想幹嘛,“快!送到後廳!無論用多少值錢的珍稀藥材,都得把他給本公子救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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