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内頗有些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熱茶壺口騰起的水汽氤氲着飄散在半空,隐約中透出秋日高遠的天上下射而至的陽光,折返在紫金麒麟雙月挂壁的香鼎,煙與霧交錯浮動。
聞亭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明之渡見她表現出來的防備逐漸松懈,再次适時開口:“但願聞家主人方才所言句句屬實。既然不想替殷羅去救她兄長,那便出手幫本王徹底除掉宏纓侯吧?本王向來顧念忠義,你與殷羅是結拜姐妹,本王不會讓你去傷她害她。但你與宏纓侯并無交情,你殺了他也不爲過吧?”
好一個顧念忠義。
聞亭兒擡手将茶杯放在桌案,而後轉眸望向靠在主座木椅上的墨衣青年,他生得一張姣好的面容,尋常人看了隻怕得評一句端方雅正。他如溫和行事的世家公子,飽讀詩書才養出那一副雍容的氣質,可那雙眼睛裏包含的暗色算計卻将他出賣了。
“王爺須得明白,我來投奔東海是爲了與您共謀大計,不是爲了找死。”
冠絕江湖的眉眼向上揚了幾分,聞亭兒從偏位上站起身,朝淵缙王一步一步走去。
“宏纓侯名列天下英雄榜,我雖擅長近身用毒,但您應該很清楚,以宏纓侯的功力,我壓根沒有殺他的機會。”她在距離明之渡兩步的時候站定,不怕死的挑釁道:“不然您給我三日時間,我試試能不能将您毒死?畢竟傳聞中您與宏纓侯的修爲差不太多。若是我成功了,您死後我自會前往方山殺了宏纓侯,若我沒成功,王爺便還是另請高明吧。”
在旁伺候的康又魁聞言皺緊眉頭,身後的手已經運氣,似乎是在防備。但她也不敢說話,聞亭兒先前給她下的毒還沒有完全獲解,在當下的情況,她向着誰說都很愚蠢。
隻是不懂,這性情反複古怪的聞家蠱女,哪裏來的膽子,竟敢當着淵缙王如此言語?
明之渡饒有興趣地勾了勾唇,他絲毫不畏懼地前傾上半身,拄着下巴觀望聞亭兒,“本王也聽聞,你是江湖美人榜新一代的榜首?本王也不想說些輕佻的詞句,但就事論事,聞家主人,你确實長了好面容,但凡眉眼柔些,總是天下男人擋不住的豔麗。”
他話裏隐晦,聞亭兒卻瞬間讀懂了其中暗含的意思,“您想讓我用美人計?”
“未嘗不可,自古成大事,不拘小節。”明之渡恢複後靠姿态,他眯了眯眼,又添一句:“能殺掉宏纓侯就行,本王并不介意你用什麽辦法,就算你自己創新一番也是無何不可的。”
聞亭兒笑意加深:“我再怎麽創新,總也比不上康莊主的。您怎麽不讓她去?”
康又魁滿頭黑線,手中運出的真氣一下子就消散了,她在聞亭兒看不見的地方咬了咬牙。
“你想問的不該是這一句,聞家主人,同本王講話,不用這般回寰。”
“既如此,我便直接問了。”聞亭兒直視青年陰鸷的雙眸,“若我知道的情況沒錯,您應該早就與宏纓侯爺結盟,如今北遼出了事端,您不幫自己的盟友,卻派我去殺了他?”
“牆倒衆人推,理應如此。”明之渡顯現出理所應當的神态。
但直覺告訴聞亭兒,這件事不止這樣簡單。
淵缙王是個很會算計的人,如果宏纓侯爺身上還有他需要的價值,那想必此番他怎麽都會派人去相救。
而根據殷羅之前的說辭,淵缙王以往與宏纓侯結盟,是因爲看上了宏纓侯背後的萬将軍府中供奉的虎符。
現下北遼事變,虎符易主,回到了新帝手中,此時明之渡卻想讓她去殺了宏纓侯?
利害關系一目了然。
消失在方山的宏纓侯威脅不到他這遠在大梁東海的藩王,卻能令新帝的皇位長出刺來。
縱然身處江湖,但聞家恩怨算計一貫詭谲,長在湘西的她自幼耳濡目染,心思也就多些。她幾乎能在此時肯定,淵缙王要她去殺宏纓侯,是在爲北遼新帝走棋!
那豈不是變相的說明,這位淵缙王,從剛開始選擇的盟友,就并非宏纓侯爺?
巨大的謎團盤旋在聞亭兒腦海,她是江湖人,與這廟堂紛争沒有直接聯系,但自從她踏入東海陣營的那一刻,就注定要爲這廟堂紛争縱橫生死。
“王爺說的是,那我便爲您跑一趟方山。”
明之渡欣慰似的颔首兩下,卻又道:“不急,聽聞宏纓侯被圍剿負傷很重。兩日後,東海會有車隊行去北遼,你同他們一起,腳程會快些。”
聞亭兒應和一聲,平靜地退了下去。
她走後,康又魁立刻發問:“王爺,她與殷羅關系很是親密,現在又知道了宏纓侯與殷羅的淵源,恐怕不會爲我們辦事啊,不如妾身跟她同去?她做不成的事,妾身來做,可好?”
“不用,”明之渡輕輕擺手,“宏纓侯死不死,于我都沒有妨礙。派她去,隻是爲了做個表面功夫給北遼新帝看罷了。本王與萬洛新結盟近八年,如今才真正取得他的信任,在這個關卡,總得假意幫他一把。宏纓侯這麽多年來,一直是萬洛新心中梗着的一根尖刺,本王倒願他能一直活着,不然,整個北遼就真的沒人能牽制萬洛新的野心了。”
“您這是何意?就算宏纓侯還活着,但他沒了萬将軍府這靠山,還能掀起什麽風浪?”
“内憂不自濟,遠比外患險。宏纓侯不需要掀起任何風浪,他隻需要活着,就能引得萬洛新無窮的忌憚。二十多年來,北遼人人稱贊宏纓小侯爺,又有幾人真注目于他北遼新帝?”
說到這,明之渡輕笑一聲,嘲諷意味明顯至極,“身坐龍椅又如何?天下英雄榜,可從來沒有他萬洛新的位子。他如明赫一般,無論何時都是個廢物。囚禁自己的帝師、背靠昆山寒門卻多次對其施加打壓,又當又立的蠢樣子,卻還好意思說出那句志在三國?”
康又魁能從他語調中聽出,明之渡是打心眼裏是看不起這位北遼新帝,他與他結盟,多半也是看在那能調動北遼四十萬大軍的虎符身上。
若非如此,明之渡也沒必要千裏設局,在靈州宴請萬若檀,僞造出這北遼宏纓侯勾結大梁東海藩王意欲謀反的模樣了。包括蘋都劍會那一場,康又魁猜測,也是北遼新帝的主意。宏纓侯的氣焰越盛,新帝辛苦捏造的罪名就越好扣在他頭上。
她不再言語,目光逐漸放遠,望着院裏開得正好的秋日白棠。
據說北遼終日飛雪,入眼迢迢無垠一片。在那裏,所有肮髒罪惡都會被掩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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