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陛下的意思……”宋允安說到這處頓了一下，先是擡眼望向梅承庭，愣了兩秒後才轉眸看徐攬雲，終究沒有奉承崇文帝的旨意，而是轉變話鋒直道：“可我曾聽家父說，能被記錄在大梁秘案卷軸上的案件，須得連帶影響江湖勢力、上京貴族世家、朝中官員和當今聖上四方。觀如今這尹家滅門一事，雖實在慘烈，但并不符合此要求吧？”
梅承庭聞言不由得握拳到唇前，遮掩着輕咳一聲，有些欲言又止的意味。
徐攬雲倒是沒想那麽多，她簡單地斟酌了一下言語，朝宋允安解釋着：“宋中郎将初到尹家時，院内不是站了名紅衣姑娘嗎？她是上京五大貴族中的殷家後人，與你們宋府還是世交，據說殷相在世時，與中郎将的義父并稱爲‘左将右相’。而禦林軍遞到大理寺的《案件有關人等名錄》中，上面記了‘玉如意’這個名字，不曉得宋中郎将可還記得？他是大梁上天鑒的現任聖主，孤山玉氏的傳承，也是上京五大貴族中的玉家後人。餘下兩位被中郎将羁押入了地字牢房的，一名是河東槍門邬少主、一名是江南镖局郁家子，這便是涉及的江湖勢力。故去的行府長史本身即是朝中從三品官員，此事又驚動了聖上，四方也算湊得齊全了。”
乍然聽聞徐攬雲的陳述，宋允安不由得滿頭黑線，一時居然覺得自己将殷羅他們關入地牢的行爲有些草率。
可回過神來細想，若單論那時候的景象，紅衣少女站在院中，明明身前盡是懸挂屍體她卻如如不動，怎麽看也有些奇怪的對吧？
加上那白衣少年的伶牙俐齒，宋允安本來就聽不慣有人拿身份作威作福，加上毫無防備地受到了尹家宅院中慘烈現場的視覺沖擊，沖動之餘做出這決定也不爲過對吧？
這般想着，宋允安在心裏寬慰自己道：罷了罷了，禦林軍抓人的規矩一向是甯可抓錯一百不可放過一人，就算他們被關進了地牢，也隻是吃吃苦受受罪的事，在此案真相浮出之前，也沒人會對他們嚴刑拷打逼供畫押什麽的，便權當是給他們一個湊熱鬧的教訓了。
雖然他們好像也不是故意來湊這個熱鬧的吧……
“我去他妹的！這該死的宋家義子，以爲自己有宋錫全當爹了不起啊？等本公子出去，我若不親自找去宋府揍他一頓，我玉如意的名字便倒過來寫！”
玉如意一氣之下坐在了地牢的草垛子上，哼哧兩聲，擡腿将身前的石渣踹到牢門前。
狹小的空間内沒有床鋪，也沒有尋常牢房裏設的桌凳，入眼處是三面鐵欄杆阻隔出這樣一個不像屋子的屋子，後頭還有亮堂的月光從方正的小窗中透過來，慘白慘白的凄涼。
他丫的，趕在中秋夜裏被禦林軍羁押入地字牢房是什麽體驗？
玉如意氣笑了，他聞着牢裏因常年潮濕反上來的地氣臭味翻了個白眼。
關在他隔壁的殷羅懶懶靠在欄杆門上，右側小腿搭在左膝蓋上，随意地站着翹起了二郎腿，看樣子對于被關進地牢這件事沒有很大的波瀾。
且她雙眼微微眯着，兩條胳膊習慣性的抱在胸前，視線掠過一本書大小的窗子放遠，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麽，仿佛也沒有把玉如意的抱怨聽進耳朵裏。
對面屋裏的郁楓望着眼前髒亂差的環境，不禁也有些跳腳，他出身镖局世家，自小在爹娘寵溺下長大，後來雖跟了殷羅做護法，但也沒吃過苦頭。
可此時他提起琥鉑色的衣擺，朝欄杆門那側後退半步，眼前碩大的老鼠屍體散發出讓他難以忍受的惡臭，一念牽動他想起了方才在尹家府外看見的那場景，反胃感覺再次湧起，他捂住嘴巴緩了良久，喚道：“六公子，你還好嗎？”
玉如意擡手扣了下鼻孔，沒有立刻回答郁楓的問話。
“小六？你還好嗎？”斜對面的邬子寒皺了皺眉，也有些擔心玉如意，畢竟他們四人裏，就玉如意剛剛反應最大，當場便吐了兩次……還因爲雙腿無力被兩名禦林軍一路架到了地牢。眼下不答郁楓的話，莫不是學了那稅府長史，後勁兒一上來吓暈過去了？
“四哥，不必擔心，我還可以。”玉如意先是禮貌回答了邬子寒的話，而後變了語氣，對着郁楓一頓輸出：“你個死郁楓，你難道不知道自古就有句話流傳下來嗎？叫什麽？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出府前你怎麽也不說攔一攔我呢？我說讓你跟我去看看你就跟我去看看？那我讓你死，你現在一頭撞死得了呗？你怎麽這麽沒眼力見兒呢？”
“額。”受氣包郁大護法不敢說話，他還指望玉如意給他發工錢。
邬子寒聽見這猶如孩子亂撒氣的話語，扶額搖頭歎了口氣，勸着：“小六，消消氣吧。出府前我們誰也沒想到，隻因爲聽到喊叫聲好心想幫忙，竟就被無端卷入這樣的事裏了啊。”
自家四哥都這麽勸了，若是再鬧脾氣便有些不識擡舉了。
思及此，玉如意呵呵一笑，果斷将矛盾轉移到了崇文帝身上：“不過我們大梁的陛下還真是中正嚴明。那姓宋的傻子不知道本公子是誰，崇文帝還能不知道嗎？他指使我姐爲他做了多少件事了都，這下倒好了，一有什麽風吹草動，都不用他親自吩咐，他手底下的人就把我姐送入地牢了。連着本公子的好郁楓，他可是幾個時辰之前才幫崇文帝演了出戲，逼得南夏徵仁世子丢臉逃走！本公子算看明白時局了，甭管崇文帝話說的多好聽、給出的籌碼多誘人，吃虧的都是咱幾個！殷羅啊，咱們商量商量，下回他再令你入宮，你能不能當沒聽見？”
“大膽狂徒！都被押入地牢了竟還敢公然議論當今聖上？”巡邏的三名士兵聞聲而至，他們在玉如意牢門前站定，用手中的劍鞘咣當咣當的敲打着鐵欄以作恐吓。
“就議論了怎麽着？”玉如意翻了個白眼，“煩死了！就你們手中有劍是吧？别敲了别敲了！再敲本公子的頭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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