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邊。
敬竹雲鷹平直滑翔,落在二樓書房斜開的窗台。
彼時聶人犀剛整理好舉辦這一場月圓國宴的花銷總賬目,正心煩不知道該怎麽給自家老爹一個交待,擡眼看見這雪白的大鳥轉着眼珠子滴溜溜地打量他,不免更添煩躁。
抱怨地起身打算關窗驅趕,他念叨着:“這麽晚了你不睡覺是吧?你雖然是隻鳥兒你也得休息不是?我可把窗戶關上了,你趕緊找個地方睡覺去吧。這一大摞賬目合計起來,我聽閑樓足足虧了百兩銀錢,我怎麽那麽手欠呢我?我幹嘛答應崇文帝在我這舉辦月圓宴呢?”
興許是這樣的話不敢在聶家主或者池臨靜面前唠叨,聶人犀說了兩句後好像找到了發洩口,一時間看着這隻長得還算好看的大鳥居然都覺得有些親切,于是他走到窗戶前卻沒急着關,反是一撅屁股,靠雙臂支撐着趴在窗台上,跟這敬竹雲鷹人鳥大眼瞪小眼,開始倒苦水兒:“算了,既然你我今晚相遇,好歹也是緣分,你便聽我說會兒話再走吧?”
敬竹雲鷹又轉了轉眼珠子。
“你看見那樓下的高台沒有?那可是本少主特地爲了國宴搭建的,誰料崇文帝今日壓根沒注意,還有那群一見美色便移不開眼的朝臣,視線齊刷刷盯着台上舞娘,都不關心本少主精心設計的場子,連半句誇獎都沒聽着不說,我還賠錢了!坊間都說商人做買賣要是虧了錢,便是世上最丢人的事……”
“其實丢人倒也罷了,左右我不告訴别人,别人也不會知道我賠錢了,但我實在是沒法給我爹交待啊,若是讓他知道我辦個國宴賠了這麽多,我屁股不得被他打成兩半呢?其實賠錢也就賠錢了,我以前也賠過錢,隻要我将這個虧空給補上,左右我爹也不會發現。”
“可本少主現在實在沒錢了,都怪池夜和那個裁縫,隻不過去了一趟蘋都,就花空了本少主多年來積攢的家底!那姓殷的裁縫甚至回京了也不放過本少主,上趕着來本少主家門前讓本少主出錢買馬車,你說她是不是很不地道?哎不對……”
說到此處,聶人犀緩緩皺眉打量起眼前的大白鳥兒,眼瞳上漸漸過度起疑惑,“本少主是不是見過你啊?你是裁縫經常召來傳信的什麽敬竹什麽雲鷹??”
發覺這一切的聶人犀驚奇起身,卻由于動作幅度很大,吓得敬竹雲鷹後移了一些,恰在這個角度露出了它腳上綁的信筒,竟是朱紅色的。
還記得聶人犀聽殷羅說過,敬竹雲鷹腳上的信筒分爲朱紅、墨藍、明黃三色,這朱紅色代表江湖傳信、墨藍色代表朝中秘聞、明黃色則說明此信件消息與皇族有關。
不過,江湖傳信幹嘛傳來他聽閑樓?他跟裁縫兩個時辰前才見過,總不會是分開後裁縫想他了吧?算了吧,怎麽可能?要想也是她想池夜了差不多……
聶人犀撇嘴,從敬竹雲鷹腳上的信筒裏取出那一小卷宣紙,遲疑片刻,猶豫到底要不要打開看看上面寫的什麽消息。
打開嗎?不好吧,要是這信上寫的東西隻有池臨靜才能看,他看了豈不是相當于僭越?
不打開嗎?不行啊,他實在好奇,且既然是江湖傳信想必此消息也不算很重要吧?
聶人犀環視四周,确認沒有人之後,他眯着眼展開了那宣紙,尋思他就看一眼,就一眼。如果這個消息不是他該知道的,那他就當做不知道不就好了?然後他再去給池夜送過去,如果池夜問他看沒看,他就說自己沒看不就好了?他可真是太聰明啦!
入眼處是一行工整的小字——
殷羅于皇宮外南街周圍遭遇困境。
聶人犀愣住了,不過隻愣了一瞬間。下一秒,整個聽閑樓響徹了他的喊叫。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阿夜——救命啊——”
天藍元寶披罩衫的青年公子猛地推開了聶家書房的門,張牙舞爪地跑上樓梯,朝着五層遮鳳閣而去。
閣内的池臨靜坐在桌前,正望着他落筆在宣紙上的“甯城”二字出神,聶人犀突如其來的大喊大叫将他拉回了現實,他皺眉偏頭朝閣門處望過去,便見藍袍青年風風火火着急忙慌地一巴掌推開門跑到他眼前,喘着粗氣先說了一句:“吓死我了,你幸好還沒睡……”
“出了什麽事?”池臨靜十分淡定,“這麽晚了還高聲呼喊,不怕吵到鄰裏?”
聶人犀一手叉腰,一手将那宣紙字條往桌案上一拍,又喘了一口大粗氣,才道:“你先别說我,你趕緊看看這信,是裁縫的敬竹雲鷹傳來的,就在剛剛!”
池臨靜拿過字條,看清後一瞬又皺了眉,他直直站起身來,神色上再也沒了平和淡定。
“确定是剛剛傳來的?”
聶人犀也皺眉,加重語氣道:“這樣大的事我哪兒敢騙你?我看到了這不立馬就跑上來了?絕對是在剛剛傳來的,半點沒耽擱!”
青袍公子聞言,深吸一口氣。
“夜二、夜三,你們兩人帶上聶遠、聶盧,立刻前往皇宮南街,查清楚殷羅是被什麽人困住了!若你們四人可以解決,就将截堵她的人全殺了,把她給本王平安送來聽閑樓。若你們四人解決不了,就放一通花火傳信,本王親自過去!若有什麽不得已、應付不來的變故,須得确保她此時此刻絕對沒有危險……你們就先回來說明情況,商議好再着手救她。”
“是!”絕殺密探領命,身姿輕靈運了輕功直奔南半街,聶遠、聶盧也緊跟其後。
聶人犀不忘幫池臨靜順氣,“阿夜,你也别太擔心,裁縫武功也算不錯,應該不會輕易出什麽事的,且這信傳來是說她被困,也不是被毆了……”
池臨靜哪裏還顧得上聽聶人犀的廢話,他的思緒雜亂紛飛,心揪着,腦海中盡是殷羅的臉,他無比清晰地察覺到自己一向平靜跳動的心亂了,亂的好似一團麻線,怎麽也理不清。
良久,他垂眼,眉頭卻緩緩蹙起,朝聶人犀發問:“皇宮南街,豈不是殷府宅院不遠處?那一圈周圍盡是大梁朝臣居住,對拱街道都有禦林軍巡邏守衛,竟是在那處被困住了?”
聶人犀也思索,“是啊?我也覺得奇怪,那一帶怎麽會有人找裁縫的麻煩?”
池臨靜重新坐下,眯眼梳理那一帶住的官員都有哪些。
不多時,他忽然掀起眼簾,其中早有暗色湧動,像是深潭中水泛起漣漪。
“今夜,你們曾提到的那位缺席大梁國宴的行府長史尹邈,可是家住皇宮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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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