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臨近子時。
殷府,洗心廳。
孟清月思慮良久,終是放下手中茶杯,望向靜靜坐在桌前閉目養神的徐知塵,微微皺眉:“大姐,一個時辰過去了,阿羅他們還沒回來,我有些擔心,想去看看。”
白衣公子雖一直坐在這茶桌前,但實則心思一直沒留在殷府裏,自從殷羅幾人離開後,他喝茶都覺得少了滋味,生怕他們出事。他以前常聽殷羅誇他溫和淡定穩重,可今日一跟大姐比對,他這份溫和淡定穩重完全就是個陪襯。
眼見徐知塵眉眼低垂安然靜坐,連呼吸聲都微不可察,孟清月都懷疑她是不是睡着了。
“莫慌,”事實證明,徐知塵沒睡着,在孟清月問出這話的下一秒,她便緩緩睜開了眼,也回望孟清月,眸子上下斂動,卻毫無波瀾地回道:“聽大姐的,先莫要動身。你經脈受損,我不會武功,且眼下我身邊未有敬竹探子跟随,你從白绮山莊帶來的人手又都留駐皇宮,若你我孤身前去,不清楚此時情況,幫不幫的上忙先放在一邊,不拖後腿亦是萬幸。”
孟清月下意識垂眸看自己右手手腕處纏着的白色絲帶,眉頭皺的更深,眼裏的焦急幾乎溢出來,又發問:“可是,阿羅他們現在要是遇到了危險,大姐難道甘心就這樣躲在府裏嗎?”
“躲在府裏?這是個好辦法。”徐知塵眼波流轉,其中不摻雜任何情緒,并不在乎孟清月因着急說出的話妥不妥當。
她周身的氣息仍然是那類似于大修行者才有的寡淡寂靜,與池臨靜收羅萬物的平和不同的是,她像是物中無物,好似心中本就沒有牽挂,遇事也不會認爲自己困在局中。
徐知塵語出驚人:“我們不去找阿羅,卻不見得别人不去。”
孟清月皺眉凝視她,沒懂她言下之意。
但徐知塵沒再直接回答,隻見她垂眼,雙指并攏壓在唇上,隻那麽輕輕一吹,奇妙而短暫的哨聲乍然流轉,須臾間便有敬竹雲鷹劃破天際,直直飛沖進了正廳,停在她擡起的小臂。
孟清月會意,按照記憶迅速走到正廳書架後的書案上拿過筆墨宣紙,他的視線在雲鷹滴溜溜轉動的眼上頓了一下,卻不知道該在宣紙上寫些什麽,也不知道該傳信給何人。
放眼整個上京,他除了在皇宮的明昉外竟舉目無親,連尋求幫助都不知道去找誰。但大姐如此自然,難不成是在上京有屬于自己的勢力?可他記憶裏沒有這回事啊?徐知塵常年在東北三城,隻今年春季下江南到翠州短住了些時日,印象中,大姐應當沒來過幾次上京吧?
徐知塵颔首示意他提筆,“寫:殷羅于皇宮外南街周圍遭遇困境。”短短一句說完,她便重新回到了沉默狀态。等孟清月寫完之後,她伸手接過檢查一遍,這才細細對折,放在了敬竹雲鷹的信筒内,而後一揮手,将雲鷹放飛,囑咐着:“去吧,去那京中聽閑樓。”
“大姐,您這是?想讓聶家出手相助?”孟清月微微皺眉,覺得并不妥當。雖說殷羅他們與聽閑樓聶家少主關系不錯,以聶少主的性子,他收到傳信一定會幫這個忙。但眼下聽閑樓剛舉辦完大梁國宴,殷羅他們情況如何還不好說,貿然将聽閑樓扯進來是不是有些冒犯?
徐知塵擡眼看他,聲線平順:“我大抵已經猜到阿羅他們被哪部勢力困住了。此番傳信也不是給聶家,單憑聶家鎮不住上京的場子。我這信,是給聶家真正的主子送去的,”她緩緩勾笑,神色是和藹溫柔的,話中卻點破:“你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嗎?你說,上京的場子,這位貴人能否鎮得住呢?”
那張桃花如面清冷俊秀的臉蓦然浮現在孟清月腦海裏,令他不由得再皺眉,猶記得當時在長林崖金塔上,是殷羅與玉如意告知了他此人的身份,因涉及勢力太過龐大,他知曉了卻甘願當做不知曉,這麽久以來也沒有同任何人講過,包括明昉。
長林六子中,應當隻有他們三人知道池臨靜的真實身份。
徐知塵這突如其來的問話,他該如何回答?
徐知塵又是在什麽時候、通過什麽消息判斷出池臨靜身份的?
孟清月懵然疑惑的眼神落入徐知塵眼底,她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些,如爲小輩講解經文要義般,她開口再道:“清月,你要記得,即使大姐身在東北三城,亦有敬竹門探子替我廣涉天下三國。南夏的主子離了家,入梁時用的聽閑樓聶家行商的文牒。從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此行目的是何了。隻是沒曾想,他與阿羅竟能這樣親密,以往偏生談道不同不相爲謀,也不知他們兩人的路,選的是不是同一條?借這次機會,不如便試試這南夏的主子,身在大梁是否會如同折了翅膀的雲鷹發不出力氣?”
這幾句聽起來沒什麽大不了的話,在孟清月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他在這一刻覺得,他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他這位大姐。原本以爲她通讀經書潛心修佛,所謂的世俗心機早已經在她身上得不到一絲一毫的體現。可她卻在殷府廳内無比平和地設了一局,甚至以殷羅幾人做引子,構建在不知道究竟怎樣的意外事端上,想試探池臨靜的能力?
“大姐,既然已知他身份,當明白他藏匿諸多時日必是不願走漏風聲,”孟清月念及他們幾人一起闖蕩鏡莊的情分,又添了一句:“想來阿羅也不希望,這事害得他身份暴露。”
“他若連隐瞞身份與解決事端都平衡不了,怎可能高居南夏攝政王位這麽多年?”徐知塵神情未變,輕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隻說:“是你對他太沒信心了。起見生心,于人世總成煩惱擾攮,破局者難破心。觀他所做作爲,随心二字像是規法。你我傳信聶家,走的也是随心的規法,他接下不接下、作爲不作爲,在乎于他的起見生心,而非你我。”
“那大姐您說的,您已知道困住阿羅他們的是哪部勢力,又是何意?”
徐知塵微笑着搖頭,重新閉上了眼,依舊是那參禅姿态,“時候不早,你且去歇息吧。”
孟清月皺眉張唇,卻沒再出聲。許是不想打擾面前人的清靜。可他又不想離開回房歇息。
畢竟這心裏有所挂念,縱然躺在床上,合眼也全是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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