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府衙的紫木大門半掩着，穿堂風吹過，将門縫吹得大了些，發出“吱呀”的動靜。
癱坐在地的那人一瞬又受了驚，“啊——來人、來人、來人哪——救命……”
居然叫喚着脫力翻滾下了台階，直直倒在了玉如意身前。
慘白的月光投射在地上，照出比玉如意身形略長些的灰黑色影子，将滾落的那人籠罩在其中，他似乎察覺到了，緩慢遲疑地轉頭向上望過來。
在看清白衣少年的那一刻，他忽然雙手抱頭，發出比之前劇烈好幾倍的尖叫——
“鬼啊！！！”喊完一翻白眼失去了意識，竟是生生被吓暈了。
玉如意望着昏過去的人皺起眉頭，那雙好看的眼睛眯起來，打量起面前黑瓦府邸。
紅木大牌匾上刻了“長史府”三個字，此處地段在皇宮西南，按照上京官家構造來看，應當屬于行府長史所有。剛進京時，玉如意曾大費周章考察過現如今的殷府周遭都是些什麽人家，眼前這行府長史尹邈的宅院，坐落在殷府與宋府的東南夾角，平日裏很是安靜。
據說尹邈不單官居行府長史，更任有大梁河道水運總管一職，故常年在外面督促河道、水運的興建，極少在府内停留。由是這宅子裏往常應當隻住着他的妻女。
這就更奇怪了。
縱然是在宮闱一帶，留有女眷的府邸夜間也會挂鎖緊閉大門，防止賊人潛入行不軌之事，可眼前這尹家大門半掩開着，這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人好似受了驚吓一樣癱坐在門口叫喊，也不見有人從這尹府中出來。
行府長史家怎麽會沒有侍衛仆從呢？
按常理講，上京世家夜間總會派遣幾名侍衛守門的，就算侍衛偷懶睡着了，那在如此大聲的慘叫中總也得被吵醒了吧？
除非，尹家宅内出了事，門口并沒有守夜的侍衛。又或者，守夜的侍衛已死。
懷揣着此種心思，玉如意垂眼，繞過身前昏迷的人，大踏步上了台階，他沒有想太多，就那樣自然的發力推門，纖長手指在接觸銅質門環的一瞬，他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咣當！”門似乎撞到了什麽東西。
玉如意眉頭皺的更深，邊推門、邊順着門縫朝宅院看去。
這不看還好，一看卻望見一張七竅流血的人臉，在門縫後直直與他對上視線，那張不知名的臉已經被亂流的血液弄花，死後突出的眼球已經發黃發白，甚至接近腐爛，糜肉中央的瞳孔更是失去了活人鮮亮的黑，詭異蹊跷至極。
時值中秋，月正亮，光順着門縫後面斜映過來，血腥味和屍臭被風吹進玉如意鼻腔……
白衣少年心跳驟停，回神的那一瞬間，他發出比之前那人還要響亮幾倍的尖叫——
“啊————”
“媽啊————”
“啪叽”一聲，他松開了門，幾乎從台階上飛到了殷羅身邊，他胡亂抱住殷羅的胳膊，吓得雙腿顫抖，那光滑的額頭上已經密密麻麻布滿了豆大的汗珠。
郁楓見此場景，便想踱步向前，看看門後究竟是什麽東西将玉如意吓成這樣，他掌中的飛镖鍍上了真氣，旋在指尖，可還沒邁出腳，就聽見了玉如意帶着顫音的阻攔。
“别、别過去、别過去……”玉如意打了個寒顫。
殷羅扶住白衣少年的胳膊，收起平時跟他針鋒相對的刻薄，有意的柔了聲線，問着：“你看見什麽了？竟被吓成這樣？”
玉如意有些想吐，方才那一幕深深刻在他心中，對他形成了強烈的感官沖擊，那張幾乎腐爛的血腥人臉以及那一雙失神卻跟他對視的眼，使他腹中排山倒海。他不由得伸手捂住了胸口，盡力下壓自己生理上的不适，良久，才回道：“死人臉，在門後。”
話一說完，他隻覺得自己更想吐了，可渾身都因驚吓而軟綿綿的，若沒有殷羅攙扶，他也得學了剛才那人，無力癱坐在地。
玉如意額上的汗珠順着臉頰滾落在地上，發出微不可聞的水滴聲。
郁楓腳下的步子頓住了，他站在原地，居然在一陣過路風中聞見了濃重的血腥味。
“教主，你聞見了嗎？有血腥氣。”
殷羅神色漸漸變得謹慎，她扭頭望了邬子寒一眼，示意他過來扶住吓壞的玉如意，而後她走到郁楓身側，手中水紅色真氣浮動，“如此明顯的血臭，這宅中隻怕沒活人了。”
郁楓有些着急，眸中也帶了些對于未知事物的恐懼，“那怎麽辦？若是我們過去推門，定然也會像六公子一樣受到驚吓。也不知道門後是什麽樣的死人臉，能把他吓成這樣。”
“要不你過去看看？”殷羅望了他一眼。
“教主，都這個時候了，你就别跟我開玩笑了，要不然咱們打道回府吧？左右這長史家同咱們也沒什麽交情，等到這昏迷的家夥清醒之後，自然會找人報案，到時候禦林軍和大理寺、安泰司自然會來接手，查探這宅子……”郁楓用鼻子吸了口氣，“說實在的，這血腥氣如此濃烈，還帶着屍臭，想必宅中人死得絕對不止一天，咱們還是走吧？”
殷羅斜眼瞥他，“你害怕了？”
“肯定啊，你看一向膽子很大的六公子都被吓成什麽樣子了，若是我……教主您也知道，我一貫害怕慘烈景象……”
“怕了就站的往後些。”殷羅收回視線，并不打算搭理郁楓的話茬，依照她看來，既然已經到了這門前，就斷然沒有轉頭回府的道理。
更何況這地方剛給了玉如意霹靂驚吓，她是說什麽都得破開這扇門。
“教主！”郁楓見自己勸說無用，那紅衣少女運了氣，絲毫不畏懼地走向半掩的門。
水紅色真氣彙聚在她掌心，緩緩上升出金色的光團。殷羅皺眉，站在台階上，繞手運氣打向那扇半掩的門，這一招她用出了将近四成的功力，身後的三人眼看那光團破開了木門，卸下一側門扇向後推移，揚起漫天的沙塵，在月光照射下紛飛亂舞。
與此同時，異常濃烈惡心的腥臭味一瞬朝四人傾瀉而來，玉如意再也忍不住惡心，捂着胸口吐了出來。
“咣當。”
拍門的聲音又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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