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請奏的原因充足合理:現下大梁境内明争暗鬥、境外又有北遼虎視眈眈,在此關頭大辦國宴耗費财力物力實不值當。
況且北遼新帝前不久才提出要娶明四公主達成兩國和親,崇文帝沒應也就罷了,但若此時舉辦上京月圓宴賜婚孟清月與明昉,卻像極了在狠狠地打北遼新帝的臉!
衆所周知,北遼新帝很在意自己名聲,先前他差北遼邊軍踏破大梁海硯山守軍營帳一事,已算一種威懾,從某種深層意思剖析,亦算是隐晦中對大梁敲響了戰鑼。
殿外傳來兩道腳步聲,一深一淺地落入崇文帝耳朵裏,他面帶審視地擡頭朝門口看去。
隻見那抹許久未見的水紅色身影輕靈越過了門檻,殷羅雙手負在身前走近,後面跟着那名曾經陪玉如意來過宿龍殿的琥珀衣袍的青年,據說是長林崖兩位管事之一、郁家镖局獨子。
不知怎的,崇文帝本來緊鎖的眉頭竟緩緩舒展了。小半年沒見,她那眉眼似乎又長開了些,出落的越發有介林的影子,落在眼裏居然能讓崇文帝踏實些許。
端坐在龍椅上的帝王将手中那紫狼毫筆放下,寒暄一句:“是聽聞了你那二哥與昉兒的婚事,這才舍得回京的?”他這話雖聽着有些陰陽的意思,但說話時的語調卻明顯是愉悅的。
殷羅在殿中央站定,聞聲時正耷拉着眼皮,她如從前一樣,面聖未曾行禮,聽罷懶懶地掀起眼簾,直視崇文帝,不甚在意地回了一句:“聽說上京月圓宴中多珍酒佳肴,此番大梁國盛宴,若不進場讨個彩頭,着實可惜了。”
與崇文帝估摸出的回答大緻一樣,他颔首兩下,又發問:“離京之後,你們幾個小家夥先後到了江南翠州、江西枇杷城、西北靈州、江中梧州和東海蘋都,這路上可有諸多見聞?能講與朕聽聽嗎?先從這東海蘋都說起吧,你們見過宏纓侯了?”
殷羅自動屏蔽了他話裏的試探,坦坦蕩蕩答着:“不光見了,還跟他發生了沖突。他在大梁的嚣張程度不比他在北遼少半分。還有啊,陛下您那三萬兩黃金好像喂了頭白眼狼,人家宏纓侯似乎選擇的是淵缙王。”
崇文帝未曾想到殷羅會把這權利龌龊搬到明面上來說,他愣了須臾,也沒呵斥,反是鼓勵道:“接着說下去。”
“我們初到蘋都的時候,就聽說蘋都的副城主付庸中遭遇刺殺,當時我還沒想明白,這位朝中元老究竟是知道些什麽才喪了命。不過後來,宏纓侯爺同我說了頗多,雖已無人查證,但到底也算線索。”
殷羅微笑,她再次無視了崇文帝眼裏的試探,決定抛出一個更大的問題給他:“我與宏纓侯爺的交情不算深,他都把那件事全盤告訴了我,那與他日日同在一處的淵缙王爺恐怕知道得更多,這對您很是不利啊,陛下。”
“哪件事?是宏纓侯爺殺了付老這件事?還是促使付老離京的那件事?亦或是你一直追查的那件事?他們說的,未必是事實。”崇文帝皺眉,他不自覺眯起了眼,威嚴和壓迫混雜其中,仿佛将要狩獵的老虎做好準備,隻差飛撲撕咬獵物的脖頸。
殷羅眉眼低下來,嘴角挂着算計的笑,她就那樣自然而然戳穿了崇文帝:“您果然什麽都知道。蘋都城主鄭濱是您的人吧?若我沒猜錯,提拔他也是您的手段,付庸中隻是照做。而付庸中也并非如傳聞一樣盡忠于您,他早早投靠了淵缙王爺,您才會将鄭濱這棋轉移過去,爲的不隻是盯住東海,更是想要盯住付庸中。”
猶記初見鄭濱的時候,她和池臨靜還懷疑這鄭濱想投名入淵缙王陣營,但之後細細思慮,便覺得很不可取。設想他被付庸中推上蘋都城主之位許久,雖無實權掌控,那也不至于找不着機會與距離他那麽近的東海接觸。
簡單說,鄭濱若想奉淵缙王爲主,哪裏需要他們這兩個來路不明的人幫忙引薦?
按照萬若檀提醒殷羅的話,淵缙王在靈州時特意抛下線索讓殷羅到蘋都尋見付庸中,這也能表明,淵缙王對于付庸中的說辭有所掌控,保不齊還是淵缙王親自教給他的。況且萬若檀已十分明了地跟她講,這付庸中在十三年前中充當的是不仁不義的角色。
殷羅便賭了一把,賭崇文帝能讓他安穩風光的活到現在,并非是念及君臣舊情,而是爲了完全達成一種牽制。
牽制他的人,隻能是鄭濱,那個看起來毫無作爲卻被推上城主之位的年輕人。
這樣才能解釋通爲什麽殷羅與池臨靜手持行王令做事時,能清楚感覺到試劍客棧中有人盯着他們,等拿出安泰司使令後那些盯着他們的人卻無緣無故離開了、甚至在她傳信讓裴不仇到蘋都時,鄭濱還曾裝作不知道般以“武林劍會開始在即,提前三日恭迎龍女”的名頭大開城門,放了江中軍進城。
在裴不仇入城後,鄭濱更是以“喪父之痛難忍,便退居求修養”等說辭,把蘋都城内的大權交給了裴不仇,方便他們爲崇文帝徹查蚍蜉班……
确實,若不深想,單将這鄭濱看成廢物,幹出這樣的事無可厚非,畢竟人家得先顧自己那顆脆弱且想往上爬的心。但能在東海、在淵缙王眼皮子底下,穩坐蘋都城主的位子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沒有一點兒真本事?
後來,她還聽裴不仇無意中提到,原本這蘋都地牢的鑰匙都在付庸中手裏,但不知爲何那些鑰匙已不全了,前段時間還有幾名從東海抓來的惡人僥幸逃脫。
在他死後,鄭濱便請鎖匠重新堅固地牢,改造了各處的鎖孔。
至此,她對鄭濱的懷疑才算徹底打消了。
崇文帝沒有立刻回答,但他面上的威壓正漸漸退去,換上了一副深沉審視到有些忌憚的表情,緊緊凝視着殷羅,半晌不說話。
殷羅毫不畏懼地平靜回望他,眼裏是洞悉之後的淡漠,她乘勝追擊般再道:“您雖然看似從未離開過皇宮,但實際上大梁境内的事都在您眼裏看得清。除了,武林劍會前蚍蜉班的二次登台。您也措手不及。所以才命鄭濱不要插手,任由我來作爲。一是爲了試探我的能力,二是爲了試探我的忠誠,不過我猜,您沒有得到您設想中的結果吧?”
殿内氣氛僵持緊繃,良久,崇文帝緩緩勾唇,慢慢反問一句:“朕想要的結果?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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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今天是第10個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銘記曆史,勿忘國恥!
願吾輩自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