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依照剛才的情景來看,這?明明還有再戰之力啊!”
“不是?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從持平直接到認輸了?”
“你們沒看見嗎?宏纓侯最後那一招可謂是釜底抽薪,灌注了所有的内力出的那一招,青袍怕是知道自己接不住,索性認輸了?這樣還算輸的好看點!最起碼沒被打趴下……”
“青袍就算接招了也不可能被打趴下!你們信我的!”
“那你告訴我們,他爲什麽突然認輸不打了?”
“這、這。我也不知道啊……”
又是議論聲此起彼伏,衆人皆眉頭緊皺,根本不明白眼前的局勢究竟是怎麽形成的。
站在二樓的殷羅緩緩勾了勾唇,隻心道:池臨靜此舉實在是厲害。萬若檀這個人其實哪兒都好,就是有一點,他放不下身段面子,将輸赢看得太重要。而池臨靜這個人,恰好根本不在乎勝負輸赢。所以,萬若檀想赢,那池臨靜就讓他赢。偏偏還不能讓他赢得太輕松,過九招後,萬若檀打也打了,費勁也費勁了,真氣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再怒也怒不出來個什麽。
殷羅自然也看出,剛才萬若檀沒來得及使出的那一招,幾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内力,他是在拼死搏一個輸赢,那一招雖比前面幾招都厲害,但以池臨靜的武功,應該也接得住。
可就算接住了,結果必然是兩敗俱傷,萬若檀經脈衰竭,池臨靜扯動重傷,誰也好不了。他似乎是打了一個賭,賭他跟萬若檀的情分,賭萬若檀最後一刻會不會收手。但這又不像是一個賭,因爲連殷羅都能肯定,萬若檀一定不會傷害池臨靜。
宏纓侯本就至真至誠赤子之心,何況刀下是故交知己?
她垂了垂眼,又笑:别看池臨靜平日裏那樣不動聲色,看起來什麽滿不在乎懶洋洋的隻想睡覺,暗地裏卻能将利弊分析的這樣細緻,偏生還不透露半分。遇事直接照做還能做的稱心如意,也難怪他能執掌南夏大權了。他有這個本事,也有這個資格。
“你笑啥呢?”聶人犀不懂她爲什麽突然揚起笑意。“難不成萬若檀赢了你高興?”
殷羅翻了個白眼,屬實是不想搭理他。
“本侯殺個狗屁!”萬若檀怒氣不減,“打擂哪兒有打到一半兒不打了的?你什麽意思?你把本侯當猴兒耍呢?”他湊近池臨靜,胸腔都因生氣起伏。
池臨靜微笑:“宏纓侯最後那一招,我接不住,也不想接,索性便認輸了,求個體面。”
“你都還沒接!你怎麽知道你接不住?!”萬若檀皺眉,作勢又要拔刀,“本侯不管,接着打完!你的認輸不作數!”
青袍公子伸手,纖長指尖抵在囚刀斷劍的銀柄上,搖了搖頭,“我輸了就是輸了。”
萬若檀不解,他所認識的池臨靜,分明不會輕易認輸啊?
剛才這才打到哪兒跟哪兒?他自己都不害怕出完最後一招暴斃,池臨靜怕個屁呢?
“爲何認輸?本侯要聽實話!你是怕再赢本侯一次惹上麻煩,往後本侯再找你打一場?”
池臨靜平和地對上萬若檀那蓄滿怒意與不解的鳳眼,卻淺顯回答:“想認輸便認了。”
刹那,萬若檀有一種拳頭砸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沒砸疼自己也沒砸死棉花,還軟綿綿的讓人頗爲無語。他看起來很像是傻子嗎?什麽叫想認輸便認了?認輸難道不需要理由嗎?他問的就是池臨靜認輸的理由啊!!他這回答是什麽?真是氣煞萬若檀也!
青袍公子并不管萬若檀站在原地心理風暴,他負手擡步,徑直朝擂台下走去,在擦過萬若檀肩膀時微微停頓,用隻他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輕道:“你最後那招太重,本王真接不住。所以你就是赢了,心安理得些,萬若檀就是赢了池臨靜。”
最後半句他一字一頓的說完,嗓音尾聲還帶着笑,像是發自内心的愉悅。
萬若檀偏頭看他背影,那一抹青,仍如初見般亮眼,若那蒼翠竹柏傲立于林中,又似那春城山鶴飛掠湖面,是清然矜貴,是懶散閑适,是不争不搶。
他不該生在南夏皇族。
萬若檀腦海一瞬浮現出這想法,如果能擺脫天生帶來的枷鎖,抛去那皇權算計事。
他一人一劍,這偌大的天下,是山是川是湖是海,都必将留有屬于他的一席之地。
萬若檀發覺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喜悅,沒有想象中赢了池臨靜的喜悅,絲毫都沒有。他信步轉身往觀武台上走,绛紫色衣擺掃過打鬥殘餘的砂礫石子,發出細微的梭梭聲。
“你最後那招太重,本王真接不住。所以你就是赢了,心安理得些,萬若檀就是赢了池臨靜。”
最後那招太重,是哪裏重呢?是對池臨靜來說重,還是對南夏來說太重?抑或者是對大梁、北遼來說重?
他嗤笑一聲,高傲的仰了仰頭,下巴自然而然的擡高,恢複了那副桀骜不馴的模樣。
而明之渡這邊。
自池臨靜認輸的那一刻,明之渡原本閉着的眼就睜開了,現如今那其中滿是玩味、還有些看了一場好戲的餍足。不得不說,明之渡很想誇贊池臨靜此舉一番,這做法實在是妙極了,一石三鳥毫不費力。
池家的人,果然都是有些真本事在的。
明之渡彎了彎唇,在池臨靜走上二樓樓梯最後一階的時候出了聲:“方才公子與宏纓侯爺比試之際,曾有一隻彩鹄向南而去,這是個好兆頭,畢竟彩鹄這類飛鳥,在蘋都可不多見。”
池臨靜站在樓底圍欄旁,先朝金輿駕辇望過去,他這側半邊臉沒被面具完全遮蓋,能露出眉眼來,帶着些審視與探究。
“淵缙王爺耳力極佳,彩鹄大多栖息于南夏國,在蘋都确實罕見。”
“公子這劍術頗有南夏風骨,不知師從何人?”明之渡抛出了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河淡這小子跑哪兒去了?本侯早交待了,讓他來這龍女湖,他拿本侯的話當放屁?”萬若檀犀利的話傳來,他一邊教訓着身邊的泉山盜,一邊走向金輿駕辇,又道:“時候不早了,本侯得先去尋那不争氣的棋魁了,告辭。”
萬若檀走的匆忙且風風火火,等绛紫色身影消失眼前,明之渡再想透過紗幔去尋池臨靜,卻早不見人,窗邊的紅衣少女與那藍袍公子也随之在頃刻間離開了。
他深吸一口氣,吩咐着:“蚍蜉班的消息盯牢靠些,近期颠簸得本王都乏了,今夜便回東海府邸修養,無論是誰來到訪,概不見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