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步一步落子,算好了日子、将我師父護送到靈州,設局讓淵缙王爺控制他、爲淵缙王爺守五牙山,隻爲求得淵缙王爺手中那一封宋家镖局走貨的手冊,我秉燭讀。我欺師滅祖!我恨我傷重之時宋家不聞不問不開門不救我,如今你告訴我!你說,那時候是爲了躲避仇家,宋五韌才将我送來白河鎮避難?!我多少年良心難安,我後悔繡娘婆婆因我而死,可如今她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眼前這個被我灌注了邪骨人環之毒、爲我續命的仇家丫頭,原是我親生妹妹?”
她指着蜷縮在地的宋六曉,腦海裏不斷閃現出對她施展生死秘術時的畫面。
宋六曉疼得昏厥,卻死死盯着她不眨眼,良久,竟然朝着蜂奴笑了一下,說:“你長得,好像我阿姐,但我阿姐不會這樣對我,我阿姐有什麽好吃的都會分給我。
你是想殺了我嗎?能死在像阿姐的人手裏,也算值了。”
直到意識模糊時,宋六曉嘴裏還在叫着“姐姐”。
姐姐,這兩個字猶如利刃,不斷不斷的劃在蜂奴的心口。
她抱頭痛哭,她的眼睛疼極了,卻不及心口的疼萬分之一。
蜂奴覺得自己這一生就是個笑話!她明面上是遺世獨立的芝魚宮弟子,卻淪落過青樓滿心惡意、她苦苦恨了将近十年的人,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她夢回常後悔,爲什麽要連累繡娘婆婆死去,而今繡娘婆婆站在她面前,身邊的少年脖頸上帶着宋五鋒送她的項鏈、她恨不得千刀萬剮的仇家女兒,居然是她一母同胞多年未曾相認的妹妹……
悲傷将她吞噬。身體内的邪骨人環也蠢蠢欲動,蜂奴的瞳孔正慢慢由黑轉爲白色,她察覺到這不對勁,竟一擡手運氣打向自己的胸膛,悶出一口血來,她單手撐在地上半跪,環視周圍,因痛苦模糊的雙眼隻能看到周圍人的動作,卻看不清他們的臉了。
繡娘婆婆不明所以地伸手在半空摩挲着,嘴裏念着:“小團。”似乎在找她。
那少年木讷的站着,如同人偶。其餘的被綁起來的百姓因她撤了生死秘術而垂頭失生。
素衣少女和青袍并肩看着她,各自運了氣,好像下一秒就要殺了她。
藍衣青年躲在泗子亓身後,那個中年男人站在宋魚屍身和昏迷的宋六曉身前……
她翻了翻眼球,眼簾沉重的可怕。她知道,這是使用邪骨人環的後果,要将自己獻祭給這留下百年的前朝邪物。
本想報仇了事後,前去朱瘦城見師父最後一眼,然後找一個沒人的山谷自戕,結束她這悲劇而坎坷的一輩子,結束那些伴随她多年的仇恨、破了心鎖、還了因果,随風飄去。
可今時看來,仇非仇,恨非恨,怨非怨,做了這麽多的事,皆是一句陰錯陽差。
如何彌補?她沒時間了。
蜂奴現在都不敢相信,支撐她活下來的恨、支撐她努力練武的恨、支撐她做一切的恨,怎麽這麽快就煙消雲散了呢?她所片面自以爲的那些悲痛的經曆,在旁人看來是否當真如一台紅粉大戲,而她不過戲台上一個自以爲命途多舛的醜角?
她撐起身子,最後看了繡娘婆婆一眼,轉身朝泗子亓走去,她的身形搖搖欲墜,好似浮空中的花絮,臉上的血紅淚痕幹了又濕,青紫色的血管慢慢變成黑色。
殷羅指尖的真氣再次凝聚,她不懂蜂奴爲什麽朝這邊走來,正要發起攻擊,卻被池臨靜攔下,他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别出招。
“撲通——”
在距離泗子亓五步距離時,蜂奴跪了下去。
泗子亓本能地想上前攙扶,雙腿卻好像灌了鉛一般無法挪動,他伸了伸手,卻僵在半空。
眼前的蜂奴與怪物沒什麽區别,她麻木的擡頭望着他,凝視着,原本那一雙烏黑靈動的瞳孔正慢慢變成灰色,不多時應當也會變成與宋六曉和其他百姓無異的乳白。
她張了張唇,聲音嘶啞,竟叫道:“師兄。”
這一句帶着離别悔愧的“師兄”聽在耳中,泗子亓一瞬落淚,僵硬在半空的手緊握成拳。
思及與蜂奴在芝魚宮相處的朝朝暮暮,他覺得一隻大手握住了心髒。這家夥雖然性子古怪,但是本性不算壞極,還記得小時候他常去廚房裏頭偷雞吃,被霄真人打罵,關禁閉再放出來,與玉善真人和蜂奴一起用膳時,她再也沒吃過桌子上的雞肉,每次都坐在那一盤雞肉的對面,因爲她知道,泗子亓一定會坐在她的對面。那一次他帶回來玉石玩意,發現她眼中的渴望與喜愛後,特意給她留了一個,這家夥面上不搭理他,卻偷偷将那東西珍藏起來,埋在了芝魚宮最大的一棵棣棠樹下……
“求您賜蜂奴一死,救宋……少舵主。”她帶着哭腔又道出這一句,在念及宋六曉名字之時停了一下,或許是找不到合适的稱呼,她随宋魚一般,喊着宋少舵主。
泗子亓無聲哭泣,眼淚一行接着一行,“你知道的,若想讓他們活命,我要在你活着的時候将邪骨人環從你身體裏取出來,那疼痛遠勝淩遲。”
“我知道。”她的瞳孔又淺了幾分,催促着:“請師兄快些動手,否則來不及了。”
再過不到半柱香的時間,邪骨人環的毒就會将她徹底吞噬,将她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屆時她将不知痛不知何爲生死,會沒有意識的對在場所有人出手。
泗子亓伸手又收回,真氣在半空中渙散,遲遲下不了手。
要如何,他才能殺死自己的同門?即便她惡貫滿盈!
“快些動手啊——”蜂奴緊握住垂在身側的雙拳,朝他吼出一句!
她馬上就堅持不住了……
泗子亓閉了眼,深呼吸一口,運起墨綠色真氣,用霄真人曾經教過的法子回召邪骨人環,蜂奴嬌小的身軀肉眼可見的顫抖,她咬牙緊握雙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痛嗎?比種下邪骨人環時痛些,比得知被自己傷害的宋六曉是自己親妹妹時輕太多了。
僵持了半分鍾,一塊乳白色的人骨自她心口中被墨綠色真氣湧出,與此同時,蜂奴的雙瞳徹底變爲乳白色,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偏頭朝宋六曉看了一眼,卻什麽都沒說,而是透過泗子亓的墨綠色真氣再次拿起了邪骨人環,那一小塊乳白的人骨被她緊握住,她左手雙指猛地按向自己的眉心,最後用了一次内力——
“不!”泗子亓看出她意圖,瘋了一樣朝她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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