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來宋愛卿是十分不贊同公主和親了?”崇文帝心口的那老血終于被他醞釀着退了下去,但喉嚨裏的血腥味還是很濃重,他身體一貫不太好,思及這些後輩們的未來,更是難言明暗。
就比如說明昉吧,崇文帝不是沒有得到消息,這叛逆的丫頭與那江湖上白绮山莊的少莊主孟清月私定了終身,現如今正不知在哪處陪人家押镖呢!隻怕壓根不知道這個從天而降的“噩耗”,說來也奇怪,明昉這丫頭自小就與他的二姐,武功位列天下第二的明公主梵岚性子極爲相似,到了長大後,連叛逆的點也那麽的像,就連這命運都帶着些相似的強差人意。
明梵岚很是向往江湖,甚至願意爲了江湖放棄大梁公主的身份,明昉也這樣,她那飛花雙刃舞的流利,是翠州闵家幾代中獨樹一幟的好材料,她願意爲了守護翠州闵家跟她的皇帝父親公然鬧僵,也會爲了自己的弟弟忍下很多苦楚,這些崇文帝都知道,他看在眼裏,隻是不說。
他可是大梁的皇帝啊,怎能天天将這小事放在心上呢?
和親,對于明昉來說,多諷刺,多像一個晴天霹靂炸開。多年之前,明梵岚也因一紙婚書與她自小愛慕的梅承庭再無可能,而他崇文帝明赫,就是那一紙婚書的頒布者。
梅承庭成婚那日,明梵岚入宮打碎了她自己立在皇廟内、等百年後拜入祠堂的名匾,發誓與明氏皇族再無幹系。崇文帝知道她是心灰意冷至極才這般決絕,可他當時策劃登基,正需要梅承庭之妻母族的支持,而梅承庭之妻也愛慕梅承庭許久,崇文帝就順水推舟,做成了這樁婚事,拆散了明梵岚與梅承庭這對青梅竹馬的愛侶。
時至今日崇文帝還時常問自己後悔嗎?答案是後悔的,明明世上千萬種路,哪一條都能想辦法走通,他爲何偏偏要将他最尊敬的二姐與自己最親近的兄弟的路擋死呢?
如今梅承庭妻女離世,隻剩一子梅小小,明梵岚流落江湖,輾轉未歸,這是他想看到的結局嗎?不是!他們都不應得到這樣的結局,但好似也隻能這般了。
所以這一次,明昉的婚事,他絕不插手,他已經失去了阿姐,絕不能再失去愛女。
崇文帝暗了暗眸子,忽然朝身邊的宋老将軍發問:“老宋啊,你覺得白绮山莊那個少莊主怎麽樣呢?”
宋錫全一時沒反應過來崇文帝話裏另一層意思,還以爲他隻是在單純發問,于是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說給他聽:“臣聽說哈,白绮山莊的少莊主生得世無其二,在江南那地段算是最爲出脫的少年英傑了,不過在臣眼裏,光長得好看沒什麽用,不能是個花架子。偏偏他還舞得一手好劍,聽說十四歲那年就登上了什麽武林劍客榜,這就很有男子氣概了。且他接手白绮山莊這麽多年,收攏江南镖局百十家,自己就能将這龐大的事業治理的井井有條,也足以看出他很有頭腦和手段,至少不愚蠢人品也沒問題,不然按照那些押镖的夥計們的性子,隻怕也不會服他,綜上所述,臣還挺看得上他的。”
?崇文帝皺眉緩緩看他,咳咳兩聲,心裏怎麽都覺得怪怪的,先前這一大段誇贊孟清月的話聽着還挺順耳的,最後這句“臣還挺看得上他的”,怎麽讓他這麽别扭呢?
不過罷了,罷了,宋錫全就算是吧孟清月誇出個花兒來,也抵不過明昉那一句“心悅孟公子”,雖自家公主這樣倒貼一江湖劍客讓崇文帝很是不爽,但若是這江湖劍客真就能承負起明昉的一生,愛她護她保她平安歡樂,那他這做父皇的也沒什麽話好說。
這些想法不停的盤旋盤旋在他腦海裏,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長歎了一口氣,擡眼看宋錫全,忽然平靜道:“傳朕旨意。”
宋錫全拱手彎身在崇文帝面前一撩袍子跪下,雙手高舉頭頂,“微臣接旨——”
“昭告天下,一月後,大梁四公主明昉,去往北遼和親,賜名昭貴。屆時天下大赦,替朕愛女添一份福氣。”
宋錫全聞言一愣,又在腦子裏将這話過了一遍之後他不淡定了,旨也不接了,幾乎彈跳起來緊盯着崇文帝,“陛下?您說什麽?”他那略顯粗糙滄桑的臉上皺紋連成一片,看起來活像是個泥人像,“您沒在跟臣開玩笑嗎?這玩笑可不禁開啊……”
“大膽宋錫全!還不接旨?你想讓朕說第二遍?”崇文帝皺了眉。
宋錫全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了好幾圈也沒想明白這崇文帝想幹什麽,明明他剛才還很是反對将明昉送去和親的啊,怎麽須臾間變了卦?
他撓了撓頭,一跪地,隻覺剛才的口舌白費了,沉悶應了一句:“臣接旨。”
梧州,熊刺嶺下,白河鎮木工作坊。
泗子亓與蜂奴的對招依舊很是僵持,殷羅和池臨靜将院内的黃蜂群解決的差不多了,便搭手來幫泗子亓,誰料殷羅剛與蜂奴對上一招,她就閃了身子,重新坐上那槐樹枝幹。
殷羅收針,警惕的看着她。
泗子亓也斂下真氣,喝道:“你又耍什麽花樣?”
蜂奴不理他,隻是笑着,他們纏鬥已久,按照時間來算,她的計劃應當已經完成了。
她此番能在衆人面前現身,主要就爲了吸引他們的注意力,畢竟她可是做了一件大事,若要被這些不速之客打斷了,那她的心血豈不是就白費了?
思及此,她冷笑一聲,朝停放棺材的屋中看了一眼,面露恨意,而後一揮袖運了輕功,跳躍着踩着樹幹很快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
泗子亓指尖的真氣漸漸淡下去化爲虛無,殷羅眉頭皺的更緊,剛想要追上去,卻被池臨靜拉住了胳膊,青袍公子搖了搖頭,“别追,她比我們了解這兒,許是有什麽後招。”
殷羅呼出一口氣,“可我覺得不對勁,就算我們三個剛才一起對抗她,她也沒落什麽下風,不該這樣逃去啊,追上去看看,興許能找到她栖身之地。”
“她沒有逃走,她不可能逃走。”泗子亓神色凝重,心裏浮現出一種極爲不好的預感。
殷羅和池臨靜同時朝他看過來,不懂他言語中隐藏的意思。
“芝魚宮内,沒有逃兵。一定是如池夜所言,她留有什麽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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