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夫人端茶的手一頓,“與我?”
“他深知大梁皇室中的龃龉,也清楚多年前上京世家中的各類紛争。”鋒刀老者長長歎了一口氣,模棱兩可道:“有些東西,怕是瞞不住了。”
昆山夫人面色如常,像是根本不在乎鋒刀老者話裏隐晦的意思,她輕抿一口熱茶,卻問:“那現下靈州城内是何形勢?他們可順利進了城?大梁安泰司使可有下落了?”
“小家夥們倒是順利進了城,不過其間耽擱了數日,倒也不提了。至于安泰司,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眼下靈州城仍然被那野心勃勃的王爺把控着,連個鳥兒也飛不進去,五牙山上崗哨林立,若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在靈州城内招兵買馬養軍隊呢。”
“那靈州城地處偏僻,可煤礦卻豐富,若真開采了所有煤礦,就等同于擁有了傾國的财富,屆時在上京城招兵買馬都不是問題,何須選擇那偏僻地界?”昆山夫人語氣緩慢:“他是大梁國内隐忍多年正準備狩獵的毒蛇,這麽久以來,他所做的每一個局、所下的每一步棋,都是有着十成十的把握,若論起算計,崇文帝确實不如他。可再觀他做的所有事情,卻又覺,每一個局、每一步棋,都建立在屍山血海之上,他不拿人命當命,卻有意裝出溫柔良善的樣子,若是他真奪了大梁政權登基,三國現下富安太平的盛世,也就真正走到了尾聲。”
鋒刀老者聽着她對于淵缙王這一通評價,不由得皺了皺眉,“如你所說,那若是将來到了關鍵時刻,你可會出手落子?”
然而這一句問話并沒有得到答複,昆山夫人垂着眸子凝視着杯中緩緩上升的熱霧。
會嗎?
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靈州城内,祭先酒樓。
孟再仕招呼着擡辇的護衛将駕辇停好在屋内,自己又整理了兩下暗紫色紗幔的不平整之處,随後便在淵缙王的示意下帶着護衛離開,一時間屋内隻剩下殷羅和明之渡兩人。
紗幔後的明之渡擡了擡手,指向一旁的紅木雕富貴紋的茶椅,溫和開口道:“不必拘謹,今年後州的茶葉豐收甚好,尤其是這三山玉葉,清香撲鼻。本王兀自沏了這,也不知道符合不符合殷姑娘你的口味。”
原本一直站在屏風旁抱胸沉默不語的殷羅聽到這話,微微眯眼凝視着駕辇中看不清容貌的人,似乎是思考着他的用意。
須臾不到,她嘴角上就挂起了那應付人的招牌微笑,在紅木椅上坐下,卻隻看了一眼桌上茶盞,道:“淵缙王爺雅興十足,這茶既也是自後州收入,想必與我長林崖中存的是一種,如此我也無須再特地品嘗了,不如我們開門見山,您想說什麽直接說就是。”
明之渡聞言輕笑了兩聲,“當真是與你父親一樣,太過于正經,乏了風趣。”評價完這一句,他才又開口問:“殷姑娘可知,這酒樓緣何叫做祭先?”
殷羅見他再次扯開話題,也不急,心中自動過濾了他那句談及殷介林的話,平靜答着他的問話:“十六年前靈州大旱,餓殍遍野,死去百姓無數。而這祭先酒樓正是那場大旱之後不久建成,興許是承了祭奠先人的意思吧?”
“殷家女兒果然聰慧,不過隻猜對了一半。祭先二字,确是祭奠先人的意思,可這酒樓主人所祭奠的先人,卻不是十六年前死去的靈州百姓。”明之渡說到此處,特意頓了一頓,他透過暗紫色的紗幔去看殷羅的表情,隻見紅衣少女神色平淡,好像壓根一點兒也不關心這酒樓主人祭奠的是誰。
真是個難上鈎的丫頭。
明之渡感慨一句,抛出了大餌:“這靈州城内的祭先酒樓,祭奠的,乃是先皇。”他說罷,果真見殷羅微微皺眉看過來,明之渡嘴角上揚,又繼續道:“先皇在時,靈州并不如你我眼見這般荒蕪,那時候的靈州還算得上是一塊福地,沒有黃沙漫天遮蔽人眼,山間的落石也不會輕易脫落砸傷路人,百姓們靠山吃山,家家戶戶都以做石雕爲生,過得也算富足。靈州百姓敬愛先皇,卻恨崇文帝,你可知道爲什麽?”
殷羅搖頭,卻隐隐在心中猜想出了明之渡将要說的話。
十六年前靈州大旱之際,她才兩歲不到,自然是對那一年發生的事情全無所知,可長大後,偶然聽得明梵岚提起,言語中卻盡是惋惜。那年大旱前不久,先皇駕崩崇文帝即位,上京城亂成了一鍋粥,朝中諸多大臣不滿意中庸的崇文帝,陽奉陰違并不聽從他的号令,西北旱災起始,朝廷就收到了傳信,并撥下了不少錢糧赈災,卻遲遲沒送到靈州,餓的幾近瘋狂的靈州百姓們也因此與皇族離心。暴民之亂便也由此開始。
這涉及朝中諸多的龌龊龃龉,殷羅垂了垂眸子。無論她是在何處,靈州也好上京也罷,無論她現如今是何等身份,是大梁殷相之女也好是江南長林盟三掌教也罷,她都十分清楚,十六年前的事情并非真如世面上所流傳的這麽般簡單。面前這淵缙王明目張膽,她卻不能犯了忌諱肆意言論。
思及此,殷羅擡眼,眉目微微上挑了幾分,“我雖不知靈州百姓爲何恨當今皇上,但卻知道,淵缙王爺爲何想要謀反。”她話到這處就帶了很強烈的機鋒,如同山間狂風席卷掉落的竹葉,“我現如今身在江湖,于你們皇族并無多大聯系,淵缙王爺若想找個人吐槽皇上,屬實是找錯了。”
“殷姑娘說笑了。”明之渡輕笑了一聲,眼底暗色加深,心裏不禁思量,面前這眉眼張揚的紅衣少女與那宏纓侯爺真是像極了,一樣的沒耐心、一樣的不好騙,與他們兩個交談,能真切的感受到有兩面牆壁,将他們與他隔絕開,不管他怎樣去抛出誘餌,這兩人似乎都不爲所動。
屋中的氣氛沉寂須臾,殷羅視線越過駕辇,看了一眼橫斜的夕陽。
明之渡适時再開口,道:“本王并非想與殷姑娘吐槽崇文帝,隻是看在從前同你父親的交情上,想告訴你十三年前皇宮之亂的真相。”他特意把“十三年前皇宮之亂”這八個字放緩慢了節奏來說,像是生怕殷羅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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