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那鏡子裏的畫面一瞬消失了,周圍的鏡子也恢複平整,倒映出她的紅色衣裙。
她神志越發清明,轉頭去看周圍的四人,隻見玉如意跪在了一面鏡子前,眼中淌淚卻不出聲,她走到他面前,搖了搖他的肩膀,在他面前揮手也沒有用,玉如意還是那個神态,連眼睛都不眨,嘴裏還念叨着:“爹……娘……”
殷羅立馬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聽明梵岚說,玉如意自幼父母雙亡,是被玉卦老人接回上天鑒的。因他是天梁星宿轉世,自小六親緣薄。後來玉如意與她交心,告訴殷羅他自己在上天鑒卷軸裏看見,他的父母是爲了讓他活着,就把所有食物都給了他,才在冬日裏饑寒交迫而死。
所以當他有能力之後,才會千方百計地抓住他眼前的所有值錢的物件,才會過那種奢靡的生活,因他對這件事記憶太深了,他拼了命的想要确認自己不會再重蹈父母的覆轍。更想過上好日子讓他父母的在天之靈看着,讓他的父母放心。
這是玉如意對這個世間無法打消的執念。
殷羅一直認爲這屬于他内心深處的陰影面,沒想到這就是他的心魔……
“阿玉?弟弟?小六?六公子?錢串子?”她将他所有的名字都叫了一遍,卻怎麽也喚不醒,她搖了搖他的肩膀,仍然不起作用。
她皺眉呼出一口氣,又看向明昉。
隻見明昉抱頭無聲哭泣,她一直念叨着“阿楽”這兩個字。
當今大梁的五皇子就叫明楽,想必明昉的心魔是因爲她弟弟而産生,想起來當時與明昉初識,她曾說過她是爲了保護她的弟弟才學武……
殷羅微微低眉,望向孟清月。
不用聽都知道,她二哥的心魔,定然是他被斬斷筋脈的那個冷雨夜。
殷羅一直都知道,孟清月窮盡一生都想達到黃禅老人的武學境界,也因此練功異常勤奮,年紀輕輕就穩居江南第一,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他被雨子渡那三個不要臉的老東西暗算,這才傷了筋脈,二哥心裏一直都過不去這個坎,即便殷羅已經将雨子渡滅門。
她思慮着擡眸望向池夜,隻見青衣公子定定站在那鏡子前,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
這個心魔鏡陣很奇怪,人隻能看到自己的心魔。
她走到池夜面前,便聽見他雙眼失神,念叨着:“爲什麽……皇兄……父皇……”
殷羅戳了戳他的肩膀,毫不意外,沒有動靜,他依然沒醒。
她抱胸,煩躁地歎了口氣,這人平常看起來心思深如大海,怎麽還能被心魔困住?
也不知道現在過去多長時間了……她還剩幾個時辰呢?
殷羅找了面鏡子靠着,開始思考怎麽救人。
而池夜這邊。
他心中的愧疚一寸寸加深,床上的池臨珏還在昏迷之中。
從小到大,對他最好的就是皇兄了,與他最親近的也是皇兄,可是他的皇兄現在……
他即将要失去他的皇兄了,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對他這麽好了。
池臨靜流下一滴淚,閉了閉眼。
不對!
這世上還有兩個人,他們一個爲他擋下毒掌,一個在危險時站在他面前保護他……
池臨靜看着床上昏迷的池臨珏,不對。
他現在和殷羅他們一起在鏡莊,在爲聶人犀找解藥,在找黃禅老人的靈位。
他并不在南夏!
他的皇兄早已經入土爲安了。
他現在是南夏的攝政王!南夏現在的皇帝是皇兄的小兒子池不愚!
他不能被困住!聶人犀還在等着他找到解藥,殷羅也隻有十二個時辰了!
他要離開這裏——
這個想法一出,他刹那間清醒,再擡眼,隻見他仍身處鏡陣内,方才的畫面早已消失了。
殷羅站在鏡陣中央,看着方磚出神。
他呼出一口氣,環視四周,明昉、玉如意和孟清月明顯還被困在那鏡中畫面裏。
“咦?”殷羅注意到他這邊,朝他看過來,神色微訝,“你怎麽醒了?”
這話說的好像他不應該醒來一樣,池夜皺眉,“什麽意思?”
“這個奇怪的鏡陣能讓我們看見自己的心魔。”殷羅答了一句,低頭繼續研究方磚。
竟是心魔嗎?
池夜揚了揚唇,他自诩萬事不染心,竟還是忘不了當年那件事嗎?
還險些被困住。
不過,既然是心魔,那殷羅怎麽醒來的?甚至比他早醒來那麽久。
他不免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紅衣少女,眼含探究,問了句:“那你怎麽知道鏡中畫面是我們各自的心魔的?又是怎麽醒來的?”
“其實也不算是心魔吧,這世上哪兒什麽心魔不心魔的,不過就是一段令人無法釋懷的慘痛又沉重的經曆而已,”殷羅語氣輕飄飄的,“我再不醒,十二個時辰就過去了,我可不想死之前一直盯着那東西看。”
池夜走到她身側,“你看見十三年前的那件事了?”他問完又調侃,“你用禁術的時候怎麽不擔心自己隻剩十二個時辰?”
“你問題怎麽這麽多。”殷羅白了他一眼,反擊道:“我可是聽見你叫你父皇和皇兄的名字了,我都還沒問你,你倒是開始試探我?”
“我可沒說不讓你問我。”池夜淡聲回着,随後也開始端詳那塊四正的方磚,他隻望了一眼,就皺了皺眉,那方磚上的連線十分眼熟,他似乎在哪兒看到過。
殷羅手指在方磚上遊移,按照那磚上篆刻的如八卦太極星圖的奇怪東西的順序,将他們連在了一起,連到一半的時候,她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别扭,“嘶……”她納悶地吸了口氣。
那圖案此刻十分像是在一盞棋盤上散落的無序的棋子,但分辨不出走棋的招數。
“河洛?”池夜腦海中突然浮現他以前曾閱讀過的古籍一頁,他伸手,在方磚上勾勒了幾下,發現與記憶裏的那玩意如出一轍,殷羅自覺的讓開,眼神示意他來試試。
池夜皺眉看她一眼,伸手在方磚上擺弄了兩下,而後他眉頭皺的更緊,神色也頗爲凝重。
“怎麽了?”殷羅發問。
池夜起了身,環視周圍仍在極速轉動的虛影長鏡,“若我沒猜錯,此處應該是整個鏡陣的陣眼,”他垂頭再次望向那塊方磚,又道:“這是上古河洛秘圖,已經被打亂了,此時是那洛書發揮作用,這鏡陣就猶如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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