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山,嶽陽道觀。
雪白的信鴿落在了窗沿,屋裏探出了一隻手,從信鴿腳下解開了信筒,細細閱讀後,屋内人問向守在窗外的弟子,“長林崖的妖女和她那個貪财的弟弟已經到上京了?”
“回師父,他們已在上京三日了。”
“看來我這次受傷,似乎不該閉關啊。”那人歎了口氣。
“師父有何吩咐?”
“無他。剛才黎兒送信來催,那物件既然是從我手裏丢的,我這個當舅舅的,就得找回來,平平安安的送到黎兒手上。”屋内人思量了一瞬,“宮裏那兩個不是省油的燈的皇子近日明争暗鬥的厲害,我怕他們牽扯到黎兒,派寅煌、巳箐去助黎兒一臂之力。”
“是,徒兒這就去通知師兄師姐。”
“等等。”
“師父還有吩咐嗎?”
“關于那物件,有什麽新消息了嗎?”
“回師父,沒有。長林崖那兩位出了白绮山莊便直奔上京,遭到了數次截殺也沒有傷到毫分,隻是損失了些财物,後來聽說,他們到了家門前,又遭到了刺殺,也逃了過去,”弟子頓了頓,“這兩日的上京似乎很是太平,故沒有什麽新消息傳來,如今很多人的目光,已經不在他們身上了。畢竟沒有誰親眼看見,那物件真的就在他們身上,都隻是猜測而已。而且他們進京的時候用的是安泰司的令牌,一跟朝廷挂鈎,許多江湖人便不敢輕舉妄動了。”
屋内人冷哼一聲,“長林崖上住着的那五人中,就這兩人狡猾心思重,”他起了身,“那日從我手裏搶走那物件的是名年輕女子,這偌大的江湖,能與我交手且不落下風的,實在是沒有幾個!傳聞那妖女武學造詣極高,我雖然沒有與她交過手,可那人身形與她很相似!”
“師父,那人用的也是透骨金針?”
“不是,既是來搶東西的,怎麽可能用自己真正的功夫?那女子拿了一柄長劍,劍上淬了毒,實在像是那妖女的作風。”屋内人想了想,又吩咐:“待巳箐他們二人到了上京,你讓他們找機會跟那妖女交個手,探探她的底,若能逼她用劍最好。”
“是,弟子這就去告知師兄師姐。”
上京,殷府。三人回到殷府已是日暮時分。
玉如意身姿輕快的下了馬車,殷羅和晏枷跟在他身後,眼看着他抱着那尊貔貅像走向正廳,看樣子是打算把它放在展堂架子上。
聽見腳步聲,郁楓從東苑走了出來,“六公子又拿回來什麽好東西?”
“玉岫貔貅。”殷羅插了一嘴。
郁楓驚奇地看向她,“你竟然主動開口跟人搭話了?”
殷羅偏了偏頭,沒接他話茬。
郁楓走到晏枷身邊,“他們在聽閑樓經曆什麽了?”
晏枷簡短答:“沒跟進去。”
玉如意滿意地将那尊貔貅像放到了展堂架子上,誇了句:“還不錯。”
在膳房當值的弟子見他們回來了,就開始張羅着做飯。
四人用膳之後,又在正廳喝了會兒茶,講了講今日在聽閑樓發生的事、遇到的人。
随着日落月升星輝耀眼,紅燭搖搖光芒已越發微弱。
在上京的第四夜,就這麽過去了。
翌日一早,殷府迎來了第一個走正門來拜訪的客人。
孟崆看着面前鵝黃色盛裝的少女,總覺得有些眼熟,但怎麽也想不起來。她身後跟着兩個怪怪的男子,穿着棕色的衣袍,還各自捧了一個木盒。
明昉微笑着說明來意:“麻煩你去通報一下,就說明昉來找殷姑娘道謝了。”
孟崆遲疑地盯了她一會兒,還是覺得她很眼熟。
昭有昭無見他這麽直勾勾盯着自家二公主,面上都有些不悅,偏偏明昉不氣不惱,還将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麻煩去通報一下,明昉上門道謝。”
孟崆這才回了神,他略有些窘然,尴尬地朝明昉拱了拱手,“不好意思,方才走神了,這就去。”說完就轉身跑向了内院。
昭有嘴裏嘟哝:“這算哪門子守門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他都能走神……而且,傳聞裏這殷府不是很有錢嗎?怎麽就找一個侍從守門?”
“他武功很高,”昭無判斷道,“至少在你之上。”
昭有腦回路清奇:“那又如何?我怎麽也不會淪落到守門的。是不是?二公主?”他沖着明昉笑,笑得有些阿谀奉承。
明昉瞪了他一眼。
很快,孟崆就回來了。他俯身朝明昉拱手,“不知二公主大駕光臨,小的方才失禮了。”他沖着府裏攤手,“二公主請。”
明昉颔首踏進府門,昭有昭無也緊随其後。甫一進府,她就看見一名身着琥珀色長袍的公子朝他們方向走來,他生得燦爛如秋日楓葉遍野,自由而又極緻,骨相分明立體,是标準的大梁人長相。
郁楓步子很慢,望見明昉時拱了拱手,“我們小姐令我前來迎接公主。”
明昉點頭,跟着他走進府院。
她這一路上想了很多,在聽閑樓遇見殷羅之前,她對這個殷府早有耳聞,因爲他們進京的方式實在太張揚了,拿了安泰司使的令牌,并且斥重金買下了皇宮東偏南的宅子。她雖很小就被翠州闵家接走,但她知道,這處宅子,曾經是上京世家之一姚氏的府邸。聽聞姚氏在前幾年六部争權中被害倒台,姚府就空置了下來,直至如今,被殷家買下。
每個城池的市井中總會流傳着一些不成文的規矩,在上京,若是有人買下敗落世家空置的府邸,那這宅子新的主人将會代替原先的世家,參與舊的紛争。而這姚府,曾經被她四皇兄收入麾下。這不禁讓她多想。
明昉憶起,在她離開上京之前,父皇經常召她用膳,跟她講一些他年輕時候的事,從開春講到冬末,從盛夏說至枯榮。那些不知真假的故事裏總有一個姓殷的人出現。
他叫殷介林,上京五大貴族之一的殷家獨子。
大梁上京的等級制度分得很清,世代綿延入朝爲官的便是貴族,而在上京站穩腳跟并且與官員聯系密切的則被稱爲世家,除此之外,還有九府、六部,分别由掌府司、承行司管制。
殷家世代出相爺,門楣清高,身正心忠,自古便是明氏皇族很大的助力,還有傳聞說,當時大梁開國皇帝在玉氏幫扶下,與殷家、梅家、宋家共謀霸業,後來功成,明氏皇帝順利登基,而殷、梅、宋三家便入朝爲官,後人皆與皇子公主一起聽學,享受崇高榮耀。
反複出現在崇文帝故事裏的殷相,不僅是個忠心并且剛正的好官,還是他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殷相曾在三子争儲時跳下冬日冰涼的池塘,救起被暗算的崇文帝,也曾在崇文帝登基之後闖入朝堂,質問他爲何不嚴治水患……
明昉見過他的畫像。
昨日在聽閑樓見的殷羅眉眼與畫中人有八分相似。
殷介林确實育有一女,卻不叫殷羅,而是叫……殷荷瀾。
明昉微微仰頭,看向近在咫尺的殷府正廳,那上面紫木牌匾篆刻了“洗心”二字,她嘴角帶了笑意,擡步進了正廳。
明昉踏入正廳的時候,殷羅恰巧将茶沏好,她朝明昉微微頓身,算是行禮,而後她笑道:“原以爲昨日二公主隻是客氣一說,怎麽一大早的真就來了。”她似乎并不疑惑,隻是客套。
明昉在她的招呼下坐在那茶桌旁,殷羅給她添了杯茶,一旁等候的昭無立刻上前,從袖中拿出一根銀針想要試試有沒有毒,卻被明昉攔下。
殷羅看着昭無挑了挑眉,不是氣惱的神色,但也沒有多話。
明昉對昭無搖了搖頭,語氣十分肯定:“殷姑娘不會害我。”
殷羅被這話逗樂了,“二公主爲何這麽肯定?”她朝對面的明昉那邊湊了湊,仔細盯着明昉的眼睛,那是一雙杏眸,與她的師父有些相似,不過沒有明梵岚眼中的蒼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