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二十,戚龍雀先冼耀文一步出門。
五點半,冼耀文走出酒店大廳,直接坐進順泰派來的車裏。
“先生,你要去哪裏?”冼耀文在後座一坐定,司機就轉過頭彬彬有禮地問道。
冼耀文打量着車裏的内飾,嘴裏随意地說道:“車子挺高級,居然有機械制冷的空調,不着急走,先在車裏坐坐,師傅怎麽稱呼?”
“我姓範,先生可以叫我老範。”
“喔,範師傅。”冼耀文睨了老範一眼,嘴裏不疾不徐地說道:“我馬上會用槍指着你,問你幾個問題,伱千萬不要慌,沒事的。”
說話的同時,冼耀文已經把槍掏出來,上膛開保險,指着老範。
一見到槍,老範下意識往後一縮,嘴裏哆哆嗦嗦地說道:“先生,你……你爲什麽……”
“噓噓噓,我說了,不要慌,我問你答。今天是不是有人找過你,給了你一筆錢或者拿你的家人要挾你,讓你辦點事?”
老範眼裏露出驚恐的眼神,既因爲槍,又因爲冼耀文的問題。
見狀,冼耀文說道:“喔,我猜對了,錢還是要挾?”
“錢,錢,有人給了我錢。”
“不是要挾就好。”冼耀文把槍收了起來,“世道艱難,爲了錢,做點出格的事情算不上多大的錯,把剛才的事情忘了,車子開到街口,然後在酒店門口等到八點,有人會跟你結賬。”
“是,是是。”
“走吧。”
車子發動後,冼耀文轉頭往後面看了一眼,盯梢者出現了,今天新出現的有嫌疑之人也出現了,還有另一個面生之人,在幾人身後出現了一輛新加坡不算罕見的福特F1皮卡。
得,看這個陣勢,路上應該就會動手。
車子來到街口,冼耀文下車坐進了協源興的車裏,“後面那輛皮卡,開車。”
無需多言,計劃一早安排,依計行事即可。
吩咐司機加快速度,車子在街上風馳電掣,但後面的皮卡緊緊咬着不松口,觀察一下,皮卡的車廂裏坐着三個人,車鬥裏還有不低于兩個人,眼睛站在車鬥的中間,拍打着車廂頂,大概在說跟緊點。
眼睛的出現更加說明路上就會動手,也說明水仙參與綁架的可能性不高,這就更有意思了,一個小小的遏天邊卻盤踞着兩路悍匪。
再次吩咐司機把油門踩到底,在僥幸之間,轎車與後面的皮卡拉開了一段距離。
聽發動機的咆哮聲,後面的福特F1皮卡是V8缸,動力可比轎車強多了,被甩開隻有一個可能,司機是二把刀,根本沒發揮出皮卡的性能。
很幸運,車子順利抵達冼耀文畫的第二個圈,且有時間從容不迫地放戚龍雀三人下車。
冼耀文繼續前往萊佛士酒店,顧葆章和董向乾兩人從路邊搬來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放到馬路上,戚龍雀估算一下因引人注目的石頭而形成的視野盲區,在幾米之外撒下一片鐵蒺藜。
剛做好準備,皮卡就沖入三人的視線,随着刺耳的刹車聲和輪胎被紮破的噗嗤聲,車子失去控制的驚慌聲響起,顧葆章一把黃油槍(M3沖鋒槍)和董向乾一把芝加哥打印機呈交叉火力掃向皮卡車廂。
黃油槍的射速很快,隻是過了五秒多鍾,董向乾就喊道:“Reloading。”
戚龍雀手握兩把馬牌撸子補位,雙手交叉如十字,先用右手腕托着左手,左手食指快速扣動扳機,等八發子彈射空,雙手換位,繼續擊發。
不等他把十六發子彈消耗一空,董向乾已經換好彈匣替換他的位置。
又經過一輪掃射,皮卡上已經沒有動靜,三人輪換着重新換彈,擺好倒三角突擊隊形,互相掩護着往皮卡車突擊,待來到車廂處,顧董兩人掩護,戚龍雀不管車廂裏的人有沒有死透,兩槍胸、一槍頭進行補槍。
“Clear。”
随着戚龍雀的聲音響起,三人小心翼翼地突向剛才有意子彈繞着走的車鬥。
出于将來隊伍國際化,以及戰術欺騙和掩蓋身份的考慮,犰狳小隊的戰術口令采用英語,冼耀文在美式口令和英式口令的基礎上進行微調,方便隊員們掌握。
一陣點射聲響起,車鬥裏的目标也被肅清,隻有兩隻手掌和腳踝都被打爛的眼睛,董向乾掩護,戚龍雀給眼睛進行簡單的包紮,顧葆章打掃戰場,把有點礙眼的鐵蒺藜收回,又從每具屍體上搜刮包括鈔票在内的所有紙片。
僅僅不到五分鍾,單方面屠殺結束,三人輪流背負眼睛,撤往新加坡河邊上的小樹林。
又過了十幾分鍾,一隊警察到達現場,看着車廂裏被打成篩子的屍體,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車子經過幾棵旅人蕉,萊佛士酒店赫然在目,駛進一個砂礫石圓盤,在嘎吱聲中,車子停在酒店正門入口,一個穿着白制服、黑绶帶的錫克族大門接待員就迎上來打開車門,一句“Sir,歡迎光臨新加坡萊佛士酒店”的問候語飄進車廂。
冼耀文鑽出車廂,一聲“謝謝”伴随着從口袋裏掏出的5馬币反饋給對方,目光看了眼酒店大門,又看向大門一側的開放空間,幾個小販模樣的人在藤椅上躺着,頭頂猛力搖晃的吊扇送他們昏昏入睡。
再看向另一側,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如此場景,毫無疑問彰顯着酒店的人情味。
接待員引着走向大門時,冼耀文還看見大門一側的草坪上,一個小女孩踩在三腳凳上,踮着腳撫摸疑是萊佛士的塑像,她爸爸站在另一邊雙手叉腰仰着頭看塑像,嘴裏回應着小女孩的幼稚問題。
一切非常和諧,踏進酒店大門,冼耀文也融入和諧,帶着對淫穢的批判,摟上迎接他的水仙的腰,手指頭不忘往前探,摩挲沒有一絲贅肉的小肚子邊緣地帶。
“水仙,紅色的旗袍很适合你,你今晚很漂亮。”說着話,冼耀文收回對方腰上的手,收回時拖泥帶水,在幾個有點隐秘的位置快速滑過,感觸是否存在不應該出現的東西。
如果互換位置,他會給自己準備上兩個連環殺招,路上能得手最好,不能得手,就在自己以爲避過一個殺招,精神松懈之時,在酒店裏給自己緻命一擊。
他現在還不能确定“眼睛”就是幕後主使,事情也許還沒完。
水仙嫣然一笑,“我穿黑色的不好看嗎?”
“好看,當然好看,你穿什麽都好看。”冼耀文摟住水仙的臂膀,嘴貼到她耳邊說道:“今天晚上我們住在這裏,我想看看紅色的裏面是什麽顔色。”
水仙咯咯一笑,雙目含情地說道:“你猜呀。”
“我不喜歡猜,我喜歡觀察,還喜歡做實驗,今晚你就是我的小白鼠,我會用餐刀劃開你的衣服,然後,嘿嘿嘿,一匹叫柯爾特的小馬會躁動不安……”冼耀文在水仙的額頭上輕點一下,“它會跑到這裏,還會跑進你的嘴裏,滑過脖子往下……”
水仙暧昧一笑,“柯爾特?”
“嘿嘿,是的,柯爾特。”冼耀文收起臉上的暧昧,一本正經地說道:“麥志宏先生什麽時候會到?”
“他說會準時到,我口渴了,想喝一杯新加坡司令。”水仙撒着嬌,把冼耀文拉向接待大廳邊上的咖啡座。
在位子上坐下,冼耀文給水仙叫了新加坡司令,自己卻隻點了一杯白水,常溫,不加冰。
等喝的送到,水仙手捧酒杯,晃動一下杯内玫瑰色的混合酒液,小抿一口後,說道:“萊佛士酒店的新加坡司令比其他地方的要好喝一點。”
冼耀文輕笑一聲,“你應該是心理作祟,嚴崇文早就不在了,這裏的新加坡司令和其他地方大概沒多大的區别。”
水仙瞟了冼耀文一眼,“你又沒喝過,你怎麽知道,我的給你喝一口?”
冼耀文擺擺手,“不要了,談正事之前,我需要保持頭腦清醒,畢竟我和麥先生……”
不等冼耀文說完,水仙就驚呼道:“十三少你要下重注?不是說隻是小玩玩嗎?”
冼耀文輕輕點頭,“小玩玩也是錢,需要認真對待。先不說這個,我想跟你說點其他,水仙,你真名叫什麽?如果方便請告訴我,如果不方便請直接拒絕,不用編一個搪塞我。”
“沒什麽不方便,好久沒用了,我自己已經感覺陌生。”水仙的臉頰暈上緬懷的表情,“我真名叫何貴棉,這個名字是我在唐山上船前才起的,原來叫何四妹。”
水仙講國語,口音裏略帶粵語發音,但冼耀文能聽出來她并不是從小講粵語,通過一些詞彙的運用,可以分析出她的母語應該是客家話,但沒聽她說過完整的客家話,不好判斷是北片還是南片,籍貫隻能鎖定廣東,再往下不好說。
他也沒打算細緻分析,水仙的籍貫是哪裏都一樣。
“喔,以後私底下我稱呼你何小姐。”冼耀文拿起桌上的水杯,也不喝,隻是拿着,淡淡地說道:“何小姐,坦白說,十三少這個稱呼隻是我編的,我在家裏雖然排行第三,但家世普通,隻是勉強能填飽肚子的農戶,沒資格以少相稱。
不過呢,叫一聲十三爺的資格還是有的,我在很短的時間白手起家,在香港有了一片不算小的家業,甚至還覺得香港地方太小,不夠我折騰,前面剛去了一趟東京,現在又來了新加坡。”
冼耀文放下杯子,點上一根雪茄,“在新加坡我認識幾個地位不低的人,想做點事情知道提着豬頭該往哪個門口送,但不太熟悉能做事的人。我的事業重心不在新加坡,不可能長時間在這邊待着,很需要一些信得過的人幫我做事。”
用夾着雪茄的手點了點水仙,冼耀文繼續說道:“我跟何小姐雖然才見第二面,但我覺得跟你十分投緣,也覺得你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人,所以我想問問你,有沒有想法換個環境?
跟着我幹,一開始應該沒有你現在賺得多,但我給你的不是青春飯,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隻要你還有能力,你就能一直做下去,而且待遇會一年比一年高,另外,我還會負責你的養老,等你哪一天幹不動退休,依然可以領一份長期服務金;
每個月領取,足夠你維持一份體面的生活,媽姐、花匠、司機的工資開支,每一餐都吃頂級的食物,天天喝頂級燕窩,到處去旅遊,一切,都會讓你在錢方面有壓力。”
“十三爺,你說得會不會太好了,就算你把我娶回去當妾室,我也不敢想自己的日子能過成這樣。”
水仙見過太多給有錢人當妾室或外室的琵琶仔,頭幾年能過上好日子,等新鮮勁過去,絕大多數成了老媽子,幹着下人的活,時不時還要被大婦磋磨。
這還算好的,起碼還有點人妻的樣子,有一些直接被當成工具,被要求陪其他男人,與之前的工作别無二緻,更慘,還沒錢收。
“不不不。”冼耀文擺了擺手,“我和其他男人不太一樣,我家裏有兩個女人,一個之前是我的房客,跟我住在一棟樓裏,長得很漂亮,從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對她有意思。
隻不過她那時候有丈夫,我隻能平時看幾眼,也做不了其他,直到有一天她被她丈夫休了,我就接了過來,成爲我第一個女人。
她呢,除了長得漂亮,識字之外,也沒有其他優點,一開始我不用她做什麽,給她一份月例,隻要伺候好我,其他時間她愛做什麽就做什麽。
她喜歡打牌,下午打、晚上打,幾乎每天都是兩場,我呢,隻要她是小玩玩就由着她,讓她把打牌當成娛樂,不要在乎輸赢,一點小錢我不在乎,真成了賭鬼我就不喜歡了。
隻是,機緣巧合,她通過打牌認識了幾個太太,我和她們的丈夫建立了關系,一起做點小生意,份子家裏留一份,她自己個人有一份。”
冼耀文自嘲一笑,“我呢,長得比柳下惠好,和潘安不相伯仲,但學不來他們兩個的專一,對女人不可能專情,卻也不失良心,即使哪一天不喜歡了,也不至于把女人掃地出門,給她份子,讓她不用靠我也吃喝不愁,将來她不想在家裏待了,也有能力出去自立門戶,不用再對其他男人委曲求全。”
“十三爺你這叫有情有義,有情飲水飽隻能騙騙深居簡出的大小姐、娘惹,女人有一份穩定的生活,比什麽都重要。”水仙頗有切身體會地說道。
假如她生在富足之家,就不會被賣來南洋當琵琶仔。
冼耀文呵呵一笑,接着往下說,“我的另一個女人原來在百貨公司站櫃台……怕你聽糊塗,我跟你說一下,這個姓岑,比我小,叫她小岑好了,前面那個姓蘇,比我大,就叫她大蘇。
有一天,我陪大蘇去逛百貨公司遇見了小岑,她的工作做得很好,我很欣賞,那時候我的生意正需要她這種人才,就給她留了電話,希望她能打給我。
她一直沒打過來,我也沒放在心上,後來又遇見了一樁事,她成了我的女人,細節就不說了,我隻是要申明一下,我并不是因爲她長得漂亮才把她娶回家,而是覺得她有潛力成爲我的好幫手。
關于這一點,我并沒有瞞着她。
小岑是個喜歡做生意的人,我把她娶回來讓她做生意,可能正中她的下懷,她現在管着一間茶樓,每天四點多就要出門,九十點鍾才能回家,但她樂此不疲,躺在床上還會劃算茶樓的事。
何小姐,你挺好,隻要你沒有髒病,我不介意你的過去,你可以成爲我第三個女人,但是我這個心态是基于我覺得你有能力的基礎上,把你變成女人是爲了滿足你的要求,給你一份安全感,而不是我有多喜歡你。”
水仙哈哈笑道:“十三爺你繞一大圈就是爲了告訴我你之前說的都是真的,還有你很重視我?”
冼耀文颔了颔首,“這麽理解也不算錯,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如果你答應幫我做事,我來負責恢複你的自由身,再給你買一間房子,請一個媽姐,費用都由我來承擔,你的薪水我們之後再談,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絕對不會低于300馬币一個月。”
“謝謝十三爺的賞識,我會好好考慮。”水仙鄭重地說道。
“你可以慢慢考慮,今天的台費以及之後可能會有的介紹費,你都可以放心拿着,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
冼耀文嘴裏說着,心裏同時嘀咕道:“我都準備請你做事了,你就消停點,不要再起什麽幺蛾子。”
他對水仙的煞氣心有顧忌,但想請她爲自己做事也是認真的,水仙有不錯的待人接物的能力,且還有不少老客和入幕之賓,隻要她能把這份資源利用起來,完全可以構建出一張不錯的人脈網,有了這張網,不少事情都可以輕松達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