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有三個世界,新世界、大世界、快樂世界,三個世界都是遊樂場,内部的娛樂項目覆蓋各個年齡段。
三個世界邵氏兄弟占了一個半,新世界入了一半股份,大世界的原老闆經營不善便把大世界賣給了他們,專心經營快樂世界。
邵氏兄弟曾經說過,玩娛樂,我們是專業的,大世界是三個世界裏生意最好的,10毛一張的門票擋不住人們的熱情。
買了門票隻是能走進大世界的大門,可以免費上個廁所,其他的一切都要另外付費。
大世界有夜市、娛樂場、夜總會、餐館、戲院、拳擊場,買票進入的冼耀文直接走進了夜市,在一個個小吃攤上流連,專注品嘗美食祭奠自己的五髒廟。
在他身後,戚龍雀的目光四處遊弋,仿佛在尋找什麽。
在他身後,盯梢者遠遠地跟着,目光緊緊鎖住冼耀文,生怕跟丢了。這是一隻肥羊,隻要成功綁了,他能分到的錢可以起大厝、娶水莫。
三人各司其職,賣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當冼耀文在一個賣娘惹糕的攤位前停留,戚龍雀上前說了句什麽,随後匆匆往男廁所的方向走去。到了男廁所門口,見沒人跟着,一晃走向遊樂場。
宋代有一個部隊編制叫軍巡鋪,也就是後世的消防隊,軍巡鋪有配備一種滅火裝置“唧筒”,這玩意早就落伍了,如今已經淪爲玩具,名字也換了一個,孩子們親切地叫它竹水槍。
在遊樂場門口就有一群小孩在玩竹水槍,分成兩幫人,一幫逃,一幫追,竹水槍猛烈開火,水滋的到處都是。
戚龍雀發現這幫小孩,立馬上去套近乎,經過一番讨價還價,終于以請對方玩遍遊樂場娛樂設施爲條件,讓他們到指定的地點繼續玩滋水遊戲,另加一附加條件,給兩個水滋得最準的小孩換上屍水彈藥。
小孩子不傻,鬼精鬼精,他們讓戚龍雀先去買票,撕成兩半,一方拿一半,等事情辦完,戚龍雀把自己手裏的一半給對方。
就這麽着,戚龍雀帶着小孩子們來到夜市,在冼耀文的前路上布好口袋陣,然後伺機給冼耀文發了一切就緒的暗号。
冼耀文收到暗号,吃完手裏的娘惹糕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出夜市,走向夜總會,根本不回頭看後面的騷亂。
區區小事,他相信戚龍雀不會搞砸。
紅鶴夜總會,冼耀文在一個位子坐下時,主持人正在舞台上報幕。
“再次感謝各位來到Flemingo夜總會,欣賞過了豔舞之後呢,馬上給你們安排最精彩的歌舞節目。Show Time!我們一起來歡迎獨一無二、美若天仙的本夜總會新紅鶴之花,來自香港的Mona,方逸華小姐!”
主持人的話音落下,台下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顯然客人當中沒幾個捧方逸華小姐的場,多半是位新人。
舞台上,《玫瑰玫瑰我愛你》的伴奏響起,一個長相和打扮都有點老氣的小姑娘走到舞台中央,站到一個話筒旁扭動起腰肢,“玫瑰玫瑰最嬌美,玫瑰玫瑰最豔麗,長夏開在枝頭上,玫瑰玫瑰我愛你……”
冼耀文看着舞台上的方逸華,心裏有點好奇,她幹嘛不在香港好好待着,跑南洋來做什麽?
他不但知道方逸華是誰,還知道她母親叫方文露,據報紙上說,方文露是上海灘三十年代知名的夜總會紅歌星,雖然知名度沒法和白光、周璇這些最當紅的歌星相比,但卻有不少上海有錢佬鐵粉。
十來年前搬到香港,依然活躍于各家夜總會,有鐵粉捧場,還是保持着不錯的知名度,起碼冼耀文不止一次在報紙上看到方文露的報道,就是方逸華的名字也在報紙上看到過。
按說,方逸華跟着她母親在香港登台,會有一幫叔叔伯伯照應着,怎麽也比人生地不熟的南洋好混,難道她去黃大仙求過簽,簽文上寫着新加坡能遇到她的老Baby?
冼耀文回憶報紙上所寫的“方文露并未結婚,方逸華不知生父是誰”的報道,心裏猜測方逸華多半有戀父情結,找男人大概率會找年齡夠當她父親的。
“嗐,我推敲這個幹嘛呢,跟我又沒關系。”
冼耀文輕輕搖頭,不再想有的沒的,專心聽歌。方逸華聲音圓潤嘹亮,唱法上結合了當下流行的爵士風格,不愧是家學淵源,很有自己的特色,假以時日一定會紅。
他的想法和帶着老婆在巡場的邵逸夫不謀而合,邵逸夫正離開要去戲院那邊,聽到方逸華唱歌便駐足聽了一耳朵,覺得好聽想多聽一會,誰知老婆催促,他隻好往舞台上看了眼唱歌之人,匆匆邁步離開。
在夜總會門口,戚龍雀和邵逸夫夫婦擦肩而過,進入夜總會内掃一眼就找到冼耀文,安靜地走到桌前坐下。
“完成。”
“嗯。”冼耀文頭也不回地說道:“伱買的那條土狗行不行?”
“原來的狗主人說很有靈性。”
“好,明天跟一跟。”
“是。”
在夜總會坐了一會,回到酒店,前台告知水仙打過電話來。
在前台回了電話,聽水仙說已經幫他安排好明天下午六點,和麥志宏在萊佛士酒店共進晚餐,冼耀文道過謝,回到房間把地圖拿出來研究。
從大華酒店到萊佛士酒店不過三公裏出頭,基本是直路,所經之處都是繁華地帶,且要經過兩個英國佬的聚居區,隻要司機/車夫不使壞,故意往岔路帶,途中根本沒有綁他的好機會。
稍稍琢磨,冼耀文翻出自己的筆記本,打開一頁遞給戚龍雀,“你一會去酒店前台往順泰車行打電話,租一輛車子,明天下午五點在酒店門口等,記得問車牌号,問的時候說話大聲一點,讓邊上的人能聽得到。
明天再跑一趟協源興車行,也租一輛車,讓司機五點半在街口等。”
冼耀文眼睛微眯,“明天我自己一個人去萊佛士酒店,如果對方沒動手,你反跟到底,搞清楚盯梢者住在哪裏,家裏都有什麽人,就怕這個人嘴硬,不好拷問,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時間跟他耗。”
戚龍雀擔憂道:“先生,你自己一個人會不會太危險,要不暫避鋒芒,等豬鼻孔和老陳醋來了再說。”
冼耀文擺了擺手,“沒事,不說明天動手的可能性不大,就是真動手,問題也不大,最糟糕的情況就是我自己親自動手,隻要能跑我會盡量跑,我是個好人,被别人知道我殺過人不好。”
冼耀文既然這麽說,戚龍雀也就不再多勸,自家先生是有真本事之人,一般兩般人根本沒能耐近他的身。
……
次日。
冼耀文打了幾個業務電話,又找酒店大堂經理唠了一會嗑,打聽了點法律界的問題,接着,沿着大馬路來到萊佛士坊商業區的馬六甲街。
他要找的“黎覺與王律師館”就坐落在街上一棟兩層的店屋裏,觀名識意,這家律師館是由一個叫黎覺的人和一個姓王的人合夥。
黎覺,全名約翰·黎覺,英國人,是親英的右翼政黨進步黨的黨魁。
王,全名王長輝,他爺爺是王三龍,旅馬福建人在新加坡的精神領袖,爸爸是王文達,新世界創始人雙王之一,王家算得上是新加坡的名門望族,峇峇的代表,王長輝是海峽華人公會的會長,海峽華人公會與陳嘉庚爲首的怡和軒俱樂部實力相當,井水不犯河水。
很容易就從一衆招牌中找到律師館的招牌,冼耀文來到律師館的門口,往裏一瞅,一個腦袋肥大、身材矮胖,年紀差不多六十來歲的白人正往外走,隻見他手裏拿着一條大手帕,擦拭着額頭、臉頰上的汗珠。
這體型,這很有特點的大手帕,該白人是黎覺無疑。
冼耀文走上前招呼道:“黎覺律師,你好,我是冼耀文,有一點企業注冊和收購的業務想委托給貴律師館,請問我該找你聊,還是找王律師。”
肥胖的外表容易給人造成一種愚笨的印象,但事實上胖子多有精明之輩,黎覺就是一個精明的人,才智出衆,很會抓重點,從冼耀文的話裏他抓住了“收購”這個單詞,因炎熱造成的煩悶一掃而空,神清氣爽且熱情地伸出右手,“冼先生,你好,十分抱歉,很不湊巧,我馬上要去立法局,你可以上去找王。”
“OK。”冼耀文伸出手和黎覺握了握,“等下次黎覺律師方便,我想和你聊一點要和倫敦安理律師事務所打通的案子。”
“沒問題。”黎覺愉悅地說道。
“下次見。”
“下次見。”
告别黎覺,冼耀文來到律師館的二樓,與辦公室的人略作交涉,他就被帶進王長輝的辦公室。
甫一進入,他的目光就被牆上的一幅字給吸引,“報本追遠”,這四個字可不太适合挂在辦公室,家祠才是它該待的地方,這個王長輝是真重視先祖傳承,還是出于打造人設的考量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