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分兩頭。
在十八黨下面有一個私會黨組織叫十三太保,這是該私會黨對外的名号,在内部,他們喜歡自稱十三幺,皆因成立初始主要的成員都喜歡打麻将,他們在一家麻将館相識,又因共同的洪門崇拜而相知。
某一天,哥幾個又聚在一起打麻将,一邊打一邊商讨之前提起的自組私會黨事宜,正談到私會黨該取個什麽名時,其中一人借了未來三十年的運氣,坐莊時摸了一副十三幺,十四張牌打出一張,十三幺聽十三張,而且他的下家摸了張牌之後,打出一張東風。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東風即來水到渠成,十三幺之名就這麽定下了,而且去十八黨拜碼頭,讨正式的洪門字号,拿到的字是“木立鬥世”中的鬥字,按南洋洪門一貫的習俗,自然要拆字。
鬥,左邊能分出一個“三”,右邊分出一個“十”,這倆數字一出,十三幺衆人可開心壞了,真是老天爺保佑,鄭王爺保佑,他們就注定用十三幺之名。
就這麽十三幺成立了,幹的事與其他私會黨沒什麽兩樣,主要圍繞黃賭毒,捎帶手幹點搶錫米(錫礦石提煉後的小顆粒)的勾當。
一開始,大家都是有志青年,也講兄弟義氣,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講的是“隻要你是十三幺的一員,我就願意在火拼時爲你擋巴冷刀”,隻不過時間一久,你有了七姨太,我有了八相好,伱三兒四女,我個個帶把,都有了自己的小家,自己人的定義發生了變化。
漸漸,十三幺追趕上先行者的腳步,也成了一面招牌,在它下面出現不少分支,三七廿一就是其中一支。
三七廿一的事頭(龍頭)是當初十三幺的十三事頭之一,外号幺雞,得此名是因爲此人聽牌時喜歡單吊幺雞,且平生還有另一大愛好玩女人,裆中之鳥少有空閑。
幺雞之名已經有年頭沒人叫,現在大家都叫他佘爺。
打麻将、玩女人之外,佘爺還好吃豆腐,特别是豆腐街的豆腐西施阿珍做的釀豆腐。
冼耀文兩人到豆腐街的大排檔時,佘爺已經在阿珍的攤檔上吃釀豆腐。
說到釀豆腐,其實沒什麽特别,就是在切成四方塊的豆腐中間塞一點餡,然後在鍋裏焖熟即可出鍋食用,想吃不同的口味可以塞不同的餡。
佘爺吃的釀豆腐裏塞了一種與衆不同的餡,紫河車,在黑街一個叫“後山”的地方拿的,那裏盛産紫河車,成片成片的,根本吃不完。
佘爺夾一塊豆腐在嘴裏細嚼慢咽,待吃完端起桌上的酒杯往嘴裏送上一口肉冰燒,俄而,一聲暢快發出,佘爺抹了抹嘴,轉頭對身邊人說道:“鴨子,阿鵬最近在做什麽?”
叫鴨子的男人回道:“佘爺,阿鵬又盯上了一隻肥羊。”
佘爺聞言蹙眉,不悅道:“這個阿鵬,還搞綁票,有錢佬是好惹的?這次又是哪裏來的肥羊啊?”
“佘爺,好像是香港來的一個半唐番,很肥。”
“肥也要吞得下。”佘爺嘀咕一聲後不再說話,繼續吃他的釀豆腐。
從昨晚在遏天邊吃的那頓開始,冼耀文一連三頓吃的都是粵菜,這頓他想換換口味,幾個攤檔中,他選中一個廚娘穿着娘惹裝的。
豆腐街南北走向,冼耀文兩人卻是東西而坐,冼耀文坐東朝西,身後是騎樓,五骹基裏有一輛賣炸肉丸的美食車,車上有一鍋油;戚龍雀坐西朝東,手槍上膛插在前面。
戚龍雀用餘光打量一下右邊,壓低聲音說道:“先生,跟來了,對方要是動手,下不下狠手?”
冼耀文抖了抖手裏的報紙,無所謂地說道:“在這裏動手的可能性應該不大,真動手了,你就下狠手,喽啰一槍頭兩槍胸,頭目留條命,肚臍眼往下五公分橫向開三槍,下半身即使不癱瘓,下半輩子也會大小便失禁。
你跑之前,記得喊‘全世界無産者,聯合起來’,這是馬共的口号,介于你的口音,後面再加一句‘共産國際萬歲,馬來亞獨立萬歲,烏拉’。
往東跑,繞個圈回酒店,換身衣服剪個頭發去萊佛士酒店住着。”
“先生,這樣會不會把事情搞大?”
“私會黨能站住腳,後面不可能沒有警察罩着,閻王好見小鬼難當,事情搞大了才能直接跳過華人警察跟英國佬直接對話,華人又是私會黨,死幾個不算事,舍出點利益能擺平的,你自己機靈點不要被抓住,要是被關了,你要吃點苦頭,錢也要多花。”
戚龍雀胸有成竹地說道:“幾個警察抓不住我。”
“嗯。”
冼耀文颔了颔首,耳朵豎起來傾聽隔壁桌幾個知識分子或學生打扮的年輕人談革命。
甲:“大英帝國傲視世界百年,終于也到了盡頭,他們在殖民地悠閑喝着下午茶的日子,相信很快就會結束。”
乙:“那你認爲他們還有多久的時間?”
甲:“印度獨立之日我說過,給馬來亞十年,我們也能當家作主。”
乙:“印度在1947年擺脫殖民,成爲獨立國家,十年就是1957年,也就是說還有七年的時間。”
丙:“就我在醫院所見,大多數醫生都是洋人,而護士長的職位也優先考慮英國人,其他華人、馬來人、錫克人即使能力再高,也隻能聽英國人的,其實,不隻是醫院還有其他領域,都由英國人牢牢控制着,七年之内能改變現狀嗎?我真的懷疑。”
“我就一句話,英國人徹頭徹尾就不打算讓我們獨立,我們來自唐山,但唐山離我們太遠,我們生于斯長于斯,這裏是我們的家園,就應該由我們說了算。
魯迅先生說19世紀是革命的年代,爲什麽會革命,那是因爲不安于現在,不滿意于現狀,今天我們已經活在20世紀,可是我試問你們,你們安于現在嗎?”
說話之人慷慨激昂,聲音大到隔壁幾桌都能聽到。
“三天後,我校的學生将會在5月23日遊行到總督府,遞交請願書,反對将我校的家園會認定爲非法組織……”
聽了好一會,冼耀文忽然對戚龍雀說道:“等老陳醋到新加坡,你多交代他一件事,打聽一個叫蔡光耀的人,他是個峇峇,這會兒人可能在英國留學沒回來……”
冼耀文想了一下,補充道:“劍橋大學學法律……兄弟姐妹五個,他是老大,三個弟弟,一個妹妹,如果妹妹還沒結婚,她的資料盡可能詳細。
讓他找一個消息靈通的人去打聽,小心一點,不要暴露自己,拿到資料後把人幹掉,屍體也要處理好。這件事情絕對保密,不要對第四個人洩露半個字。”
戚龍雀還是第一次聽到冼耀文這麽鄭重地吩咐,心知這件事情一定非常重要,他點點頭,沒有問爲什麽。
吩咐完,冼耀文側了一下臉,把剛才慷慨激昂說話的年輕人容貌牢牢記住,他猜測這個年輕人不是馬共就是準馬共,正所謂革命講究分工,有些人需要用自己的鮮血喚醒其他人,他看這個年輕人就适合當一名英年早逝的烈士,馬共的烈士,得益的卻是其他黨。
此刻,冼耀文已經有了爲新加坡之獨立流血犧牲的覺悟,當然,流的是别人的血,犧牲的也是别人,他隻是做一筆低風險超高收益的投資,虧隻是虧一點錢,賺了,呵呵……
未來在腦中一閃而過,他很快回歸現實,琢磨該怎麽認識總督詹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