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七點還有點時間,冼耀文并未回帝國飯店,而是在大街上逛起來。
此時,《風俗取締法》已頒布,賣春被定義成違法,但因爲遊廓的存在,以及大量丈夫死在戰場上的婦女需要生存,有些事情即使違法,也沒有人來追究。
誰敢追究,幾十萬靠風俗業吃飯的婦女,加上連帶的老人小孩,都上誰家吃飯去,看看這麽多張嘴誰能喂的過來。
對大部分人而言,可以偷偷做卑賤之事,隻要不是在熟人的圈子裏,隻要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不會覺得掙錢有多寒碜,也正因爲如此,大部分婦女都會選擇在有牆、布簾遮擋的陰暗室内工作,罕少站在霓虹燈下對着大街搔首弄姿。
冼耀文路過一個小百貨店的櫥窗,看着裏面幾個穿着泳衣或站、或蹲坐、或躺的女模特,無一羞澀,有自然凝視櫥窗外的吃瓜路人,有開懷大笑,也有揮手向路人打招呼。
他揮手回應,等女模特注意到他,再次向他揮手之時,他做了一個轉圈的手勢,女模特微微一笑,手若抱球狀平舉,一隻腳擡起,以雷勒韋的動作優雅地轉了個圈。
雷勒韋,芭蕾舞的術語,女模特用芭蕾舞的姿勢展現泳裝并不合适,但那份從容和淡定非常值得格萊美模特隊的模特學習。
冼耀文對再次正對他的模特笑了笑,随後觀察起幾個模特的身高與身材,櫥窗的地面是墊高的,比馬路要高出五十幾公分,即使如此,站着的模特最高的一個隻不過比他高出半個頭,實際身高隻有一米五超出一絲,再看身材,隻能說大腿挺白的,其他不值一提。
剛剛升起的建立格萊美模特隊東京分隊的念頭,瞬時被潑了一盆涼水,回想這兩天,他根本沒見過身材高挑的女性,一米五五都可以算是高海拔,剛剛在新橋市場,他和攤販們對話一直是超過四十五度角的俯視,沒有平視更别說仰視。
一米五的模特弄一兩個在大高個裏玩個差異美還行,一整隊那簡直是災難,秘密品牌的逼格全完了。
他相信在東京絕對能找到身高與身材夠資格做模特的女人,但這種極品想要吸收肯定相當艱難,搞不好就會和權貴對上。
歇了組建分隊的心思,他離開櫥窗繼續往前走,沒一會兒就路過一間“邊宿”,他在報紙上見過對這種鍾點房旅館的描述,應該就是後世情人旅館的雛形,隻是此時的經營理念更加先進,共享經濟的理論已經在此實踐,手指一點,一架意大利炮就會解鎖,租賃時間内可以任君随意使用。
冼耀文進去了,卻又很快退了出來,生意太好,客人很多,刺耳的打架聲此起彼伏;條件太差,沒有四面牆的單間,隻有大車鋪,靠一面布簾子遮羞,這種環境根本不适合找人聊天。
繼續往前走,路過一間“禦の湯”,他又鑽了進去,這次沒有很快就走,要了個獨立大包間,叫了四個陪浴,一個給戚龍雀搓澡,剩下仨一邊占冼耀文便宜,一邊陪他唠嗑。
運氣不錯,三個陪浴,三種典型,一個是戰争後期丈夫被拉壯丁的農村寡婦,一個丈夫是海軍低級軍官的寡婦,一個丈夫是戰争期間的反戰人士,先被抓,戰後又被放,不知道在監獄受了什麽折磨,亦或者領悟了人生真谛,這幾年成了一名反勞動人士,家裏的生活重擔都壓在陪浴身上,還不如前面兩個寡婦過得輕松。
一個來自農民家庭,一個來自富足市民家庭,一個來自小市民家庭,三個人可以分别代表社會的三個主要構成,她們的認知與觀點可以反映出東洋社會的很多問題,冼耀文加了個鍾,與三人聊到差點秃噜皮。
從三人嘴裏,冼耀文獲得不少非常有用的信息,比如三個人平時很少吃甜食,不是不喜歡吃,而是糖太貴了,官市幾乎很難買到,隻能上黑市買,高昂的價格逼得她們恨不得一粒粒數着吃。
雖然他已經從報紙上看到東洋去年的糖産量是3萬噸,平均到8300萬的人口,人均數量不過0.36公斤,觀數字就能得知東洋人平常很難吃到甜食,但冰冷的數字不如真實的感受描述更能直入内心。
“搭上盟總的關系,本着悲天憫人的崇高,豁出去走私幾批白砂糖,向東京、大阪等大城市輸送“平價”白砂糖,讓數百萬人在端午節吃上甜粽子。”
這是冼耀文剛剛冒出的想法,這個生意賺上數千萬円相當輕松,想超過十億円很有難度,涉及的面太廣,東洋的權貴、盟總、美國的農業集團,一個不好就會捅馬蜂窩。
去金谷飯店的路上,他把其中的利害關系理了理,大緻決定做這門生意,利潤是一方面的考量,建立人脈關系又是另一方面的考量,紐約的關系完全可以從東京延伸過去。
西洋料理的晚餐,氛圍要比下午的聊天輕松得多,冼耀文把自己定位爲男人,松田芳子爲女人,兩人猶如一對剛剛開始接觸的戀人,彼此聊一些輕松的話題,其間,冼耀文也不時賣弄一下學識見聞,抛給松田芳子一些可以用來評估他的碎片。
下午的聊天隻是打開兩人互相走近的大門,松田芳子不是身處熱戀中的無腦女,冼耀文光靠嘴說是沒用的,實力、爲人都得一一展示給她看,什麽時候見到夠肥的兔子,她才會徹底撒鷹,在那之前,還有很長時間的試探、磨合。
飯後,冼耀文先把松田芳子送回去,他自己接着又去了新宿的歌舞伎町。
歌舞伎町位于新宿車站的東側,崛起于1927年關東大地震時期,當時,東京一帶有10.5萬以上的死者,還有數量不明的失蹤者,整個東京一片凄慘景象,新宿這邊由于地質結構穩固,基本沒有受到影響,因此,不少無家可歸之人聚集到新宿一帶,人口一下子增加了三倍不止。
因爲聚集人群的存在,歌舞伎町誕生,隻不過當初的歌舞伎町是作爲商業街繁榮起來,更像是商業步行街區,太平洋戰争期間,這裏全被燒毀,戰後這裏又進行重建,并在前不久主辦了“東京産業文化博覽會”。
在此契機下,歌舞伎町的名字迅速在全東洋蔓延開來。博覽會後,許多展會上使用的建築,成爲之後的新宿劇場、影院等,在這些變化的影響下,粉紅色的歌舞伎町再次誕生,且定位有了調整,主打風俗娛樂。
這裏是美國大兵非常喜歡來的地方,每當夜幕降臨,美國大兵就會三五成群地過來消遣娛樂。
冼耀文在街口下車,站在馬路牙子上觀察了好一會來往的行人,接着沒往街内走,而是往新宿車站的西北方走去。
新宿以新宿車站爲界,東邊已經是相當繁華的商業街區,西邊卻是一塊開闊地,大部分地方都沒開發,隻點綴着零星的一戶建木屋。
在冼耀文的記憶裏,這一片應該是東京最大的高層建築集中地,不少高層建築裏均設有瞭望台,且大多數建築的最高層設有飯店,可以欣賞到壯觀的城市夜景。
站到高地眺望四方,冼耀文在心裏默默計算這片開闊地可以孕育出多少明面上的世界首富,隻要占據這裏的十幾分之一,憋上三十幾年就能一次性套現上千億美元的财富,在套現之前,采取零打碎敲的運作,也能先期創造巨額的财富,照東洋目前的發展态勢,隻需五年時間,這片地就會變得非常值錢。
前兩年,麥克阿瑟在東洋玩了一回鬥地主的遊戲,在農村強行實施土改的政策——全國農村土地由政府收購,地主隻允許保留一定數量的土地,其餘必須賣給政府,再由政府按需賣給農民。
說是收購,其實同強征沒什麽區别,一畝地也賣不了一碗粥錢,地主在大八粒精神的感染下,紛紛“自願”把持有的耕地賣給政府,政府再按照每戶家庭的勞動力不同,把面積不等的耕地賣給農民,買地錢不用一次結清,可以從每一季的收成中拿出一點用于還債。
麥克阿瑟算是讓東洋農民真正實現了居者有其田,農民有了一份傳家的耕地,加上同時在進行的糧食強征政策出面作惡的都是東洋自己人,髒水沒人敢潑到麥克阿瑟身上,東洋農民可是發自内心擁戴這位太上皇。
冼耀文有點哀怨麥克阿瑟沒把土改蔓延到城市,這讓他想惦記眼前的這片開闊地需要面對強大的家族,同時也慶幸城市裏沒搞土改,這讓他隻需要面對一兩個家族。
東洋的内部勢力正在洗牌,從幕府時期傳承下來的舊華族一步步走向衰敗,除了土地已經拿不出其他像樣的資産,特别是經過土改,大部分家族都是元氣大傷。
相反,以現代商業、工業而崛起的家族卻是遇到了好時代,經過麥克阿瑟對财團的拆分,不少中小型家族脫離了大财團的掌控,紛紛獨立,各憑真本事坐上牌桌,過上幾年就能分出勝負,繼而脫穎而出成爲大家族。
僞裝成新商業家族,借助盟總的滔天權勢收拾土地舊華族,是冼耀文接下來要做的事,在這之前,他還要搞定用來僞裝的一系列資本:資金、站在台面的傀儡。
僞裝這一步搞不好,後面的計劃根本不可能實行,他一個華人,即使拿着英美護照,也非常容易被集火攻擊,除非他變成東洋人,在這裏紮根,但東洋的利益再大,也沒有歐美大,他才不會丢了西瓜撿芝麻。
“可惜啊,身邊沒有靠譜的人,早知道當初從文昌圍多帶一個人出來。”
冼耀文揉了揉太陽穴,頭疼于不久之後與傀儡之間必定會發生的鬥争,人心不足蛇吞象,傀儡也有一顆往上爬的心,反噬是早晚的事,對傀儡既要用又要防,其間種種,無一不磨人。
點上一根雪茄,想着眼前,又推想着以後,忽然之間,感覺到一陣心累。
什麽事情隻能放在心裏,沒有人可以分享分擔,心累是難免的,但他并沒有找人開解的念頭,事情隻擺在自己心裏是最穩妥的,告訴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知道,等第三個知道,離所有人都知道就隻在一線之間,秘密也就不是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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