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佩佩扭捏了一下,“我才沒有。”
“你說沒有就沒有。”冼耀文擺了擺手說道:“這兩天你有沒有回去過?”
岑佩佩搖了搖頭,“沒有。”
點上雪茄,冼耀文慢慢說道:“我們一直沒聊過你爸媽那邊的章程,現在我明确一下我的想法。伱媽已經說過,我不再重複,按理來說,你爸還有你大媽,我這個當女婿的都該管,但有林百萬的存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管才好。
爲了減少一點麻煩,我打算幹脆一點,每個月給他們一人150元,逢年過節再備一點禮物,保證他們基本的花銷,如果沒地方住,我可以幫他們安排,生病也可以出錢出力,其他的就沒有了。
借錢做生意免談,到我這裏來做事也别想,人呐,一沾賭基本就完了,别人怎麽想我不管,我的想法就是永遠不相信賭鬼會改,就是把雙手剁了對天發誓也不信。
關于這件事,我希望我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
還有,對我來說,敵人就是敵人,敵人姓什麽于我沒什麽分别。香港現在亂,人打人,人吃人,心狠手辣的人多了,你不惹麻煩,麻煩也會主動來惹你,不狠不行。
賭鬼呢,人賭傻了,但依然有審時度勢、權衡利弊的本能,懂得外人不會跟自己講情面的道理,打壞主意一般都是從身邊親密的人下手,越是親密越是容易被輕輕放過。”
冼耀文盯着岑佩佩的眼睛,說道:“有些事情,重點在于預防,而不是等事情發生後,再來思考如何向苦主求情。”
岑佩佩不笨,冼耀文話裏的意思她都聽得明白,她溫順地點點頭,“老爺,我和林百萬的關系并不好,從小他就欺負我,一點當大哥的樣子都沒有。”
冼耀文把鼻子貼在岑佩佩的後脖頸上來回摩挲,“很多人跟着我吃飯,我不能不小心。”
“嗯。”
岑佩佩把頭後仰,正欲回應冼耀文的親昵,書房的門又被叩響,蘇麗珍出現在門口,快速白了岑佩佩一眼,又對冼耀文說道:“先生,開飯了。”
“來了。”
打從前兩天開始,一起吃晚飯的人數就增加了,王霞麗那天來了一次,之後的晚飯天天過來吃,冼耀文幹脆讓王霞敏把王霞麗叫過來跟她住一間屋,添雙筷子開銷多不了多少,籠絡王霞敏的同時還能賣好王霞麗這個有培養價值的小丫頭,何樂而不爲。
另外就是添了岑佩佩,現在吃晚飯的人數固定在四女二男,冼耀武除了周末,中午飯都沒時間在家裏吃。
王霞麗是個不認生的丫頭,有了她的存在,飯桌的平均年齡降了幾分,氣氛也變得比以往活潑,在輕松的氛圍裏吃過晚餐,冼耀文帶着戚龍雀跑了一趟儲蓄飛那,接着又去了戚龍刀的住處。
戚龍刀住在以“深水埗皇帝”黃耀東名諱命名的耀東街,一棟四層的唐樓整棟都被租下當作大衆安全警衛公司的宿舍樓,戚龍刀住在四層,幾個核心安保住在二三層,底樓暫時充作公司的辦公室。
進入樓梯,直上天台,見一圈人圍成一個半圓,中間有兩人相對而站,看架勢是要講手。
冼耀文站到旁觀的戚龍刀身後輕聲問道:“年紀小的是誰,沒見過。”
冼耀文沒插手過大衆安全警衛公司的安保招納,之前也沒有見過公司的人員,但公司有花名冊,附有每個安保的照片,是不是公司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先生。”戚龍刀見過禮後說道:“張龍帶來玩的,是他師兄劉湛的兒子劉家良,今年剛滿十六歲,功夫已經相當了得。”
“哦,練洪拳的啊。”聽到名字,再觀長相,冼耀文就知道眼前的劉家良是何方神聖,但他依稀記得劉家良是林世榮的徒孫,“也是鄧芳一脈的?”
“不是,劉家良是林世榮師傅的徒孫。”
“嗯。”
冼耀文颔了颔首,再看一眼将要對戰的兩人,邁步來到天台的角落。
講手沒什麽好看的,劉家良的對手是劉煥榮,蔡李佛崔章國術社門下,粵軍第66軍出身,從淞滬會戰一直打到抗戰結束,參加了好幾次差一丁點就團滅的戰鬥,當了好幾次補充兵,師長不知道被他送走了幾位,從一場場硬仗中活下來,真要認真打,即使劉家良的功夫比他好上兩倍也不是其對手。
冼耀文剛點上雪茄,戚龍刀便來到他的身後站定。
“中華制衣要兩隊人,一隊看更,一隊安保,兩班倒;十三幺要兩個人,白天安保,晚上看更;佩佩剛剛買了一間茶樓,也要兩個人,都要安保,功夫好壞是其次,人要活絡一點,有人鬧事以相勸爲主,不到萬不得已不打人。”
“安保的人手足夠,看更要等一等,人剛剛派出去。”戚龍刀說道。
冼耀文一聽,樂了,沒想到戚龍刀能靠自己接到業務,“看更晚點到位沒事,安保先到位。”
“明白。”
“能幹髒活的名單确定了嗎?”
“還差一點火候。”
“不急,慢慢來,暫時還用不着。”
說着,冼耀文往對戰的圈子那邊看上一眼,劉煥榮和劉家良的對戰已經結束,換了另外兩人上場,一個是練周家螳螂的賣魚勝,另一個練八極的衛嘴子,兩人手裏都拿着棍。
“有點意思。”冼耀文努了努嘴,“燒餅,哪個厲害點?”
“不好說,賣魚勝的毒蛇棍夠毒,衛嘴子的斷魂棍夠奸,半斤八兩。”
“呵,等于沒說。”
吐槽一句,冼耀文目光灼灼地盯着即将開幹的兩人,隻見賣魚勝微微下蹲,一腳在前,一腳在後,雙手握着坤甸木長棍的尾部,棍頭如槍直指衛嘴子;反觀衛嘴子随意一站,右手反握一米五長的白蠟杆,雙眼透過長棍盯着賣魚勝的雙肩。
雙方就這樣僵持了幾秒鍾,忽然,賣魚勝雙手一抖,硬如鋼鐵的坤甸木長棍棍頭抖動起來,猶如蛇信一伸一縮直沖衛嘴子的面門。
見狀,衛嘴子力從地起,扭着腰帶着白蠟杆斜着向上格擋,隻聽“咔”一聲兩棍相撞,雙方一沾即走,賣魚勝一縮手把長棍收回,随即再次前探,衛嘴子卻是雙手交錯,短棍一扭,另一隻手發力掄着短棍直奔賣魚勝的百會穴。
賣魚勝不慌不忙地在半空攔截住衛嘴子的短棍,兩棍又是一沾即走,長棍借着反震之力把蛇信吐得更長,刁鑽地往衛嘴子的腋下鑽。
衛嘴子的短棍卻是被他從左腋下抽回後背,右手往後背一撩,一拔,一甩,短棍變成一根銀箭直直飛向賣魚勝的面門,銀箭未至,衛嘴子已經踩着八卦遊龍步往左遊了一步避開長棍,随後雙目緊盯銀箭,滑溜溜地跟着遊向賣魚勝。
就是躲避的一刹那,賣魚勝不僅完成了往右撤步的動作,還把長棍收回一段,暗勁施棍,棍頭劇烈抖動着撥向衛嘴子的前胸,待棍頭直指前胸,蛇信在半空對着空氣連吐三次,然後撤棍,收棍直立,對已經停止遊動的衛嘴子抱拳,道一聲“承讓”。
衛嘴子抱拳回禮,走向前去撿自己的短棍。
冼耀文暗道一聲精彩,也爲衛嘴子可惜,隻是慢了零點零幾秒,但凡再快一點,隻要近了身,孰勝孰負就不好說了。
話說回來,看衛嘴子甩棍的那一下力道與準度,便知他已經掌握了八極的暗器精髓,若是生死鬥,棍子甩出的同時,至少可以甩出三支飛镖,賣魚勝的門戶一旦被打開,衛嘴子便可以八大招配合六大開強行突中,表演一下什麽叫八極出門打死人。
不過把話頭拐回來,若是賣魚勝使的不是毒蛇棍,而是改成毒蛇槍,也可能不等衛嘴子使出暗器,毒蛇槍已經在他身上紮出幾個窟窿。
忽然,冼耀文覺得索然無味,幹巴巴地分析忒沒勁,如果真的生死鬥,那就有意思了。他心念一動,一個殺人王争霸賽的念頭冒了出來,比賽規則就是沒有規則,各種冷兵器随便使,選手隻要上台,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念頭剛起即滅,這種比賽太過邪惡,隻适合反派人物出面組織,他一個正派中的正派,組織一下過家家的武術争霸賽,再搞點慈善的噱頭就好了,“殺人王”這種事還是慫恿别人去幹。
花點錢買門票,帶着批判的目光去看,順便友好邀請組織者把錢存到自己的銀行,等火候差不多,坐看或引導正義光芒籠罩邪惡,隻要組織者一挂,存款也就成爲無主之物,正好可以用來扶持國際知名的貧困戶冼·冇錢·耀文。
“你不理财,财不理你。”
冼耀文的思維又開始發散,合計着什麽時候開始給自己貼上“投資理财達人”的标簽,他有個大計劃,要化身爲俠盜,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香港人被貪走的錢拿回來。
當然,苦主比較多,時間比較久遠,要把賬目理清,贓款原路返還相當之困難,爲了解決這個問題,他決定委屈一下自己,全權代表苦主接收贓款,把錢用于買地蓋樓,改善香港人的居住條件,把香港建成欣欣向榮,繁榮昌盛的國際化大都市。
思維發散隻是一小會,冼耀文從思維中清醒之後,就站在一旁看安保們擺開架勢“食夜粥”。
公司安保的來源十之八九都是各個流派的學武之人,不管是南派的洪、劉、蔡、李、莫,還是北方的形意、八極、太極、八卦、戳腳,在天台上應有盡有,排的整整齊齊的安保,手裏卻使着各種不同的招式,一個個或剛或柔把掩藏不住的喜悅随着暗勁發出。
香港武術流派衆多,武館衆多,說起來源十之八九不是當初被清廷通緝逃過來,就是爲了躲避戰火遷移過來,都是倉皇逃竄,沒有事先做過充足的準備,到了香港之後自然是舉步維艱。
若然有資金、人脈,當然可以在有瓦遮頭的地方設館授徒,然而大部分師父都是倉促來港避禍的内地移民,他們的弟子亦大多屬于基層勞工與移民工,根本難以負擔高額學費,更遑論有條件租借地方。
大多數流派的師父能找到的最好教拳之地就是天台,這也就衍生出了天台武館的文化,而對于弟子來說,學會武術對他們的境遇并沒有太大的改善,不能憑借武術找一碗正經飯吃,隻能憑借武術保住他們之前的破飯碗不被人搶走。
此時,站在天台上的都是其中的幸運兒,他們憑借武術找到了一碗有葷有素的正經飯,雖然說起來隻是一份看家護院的活,難登大雅之堂,但起碼可以毫無顧忌地告訴任何人自己的工作,不用藏着掖着,且收入還算可觀。
冼耀文的目光從一張張幸運兒的臉上掃過,把一張張臉記在心裏,這些人裏面有一些将來要幫他幹髒活,有一些會成爲龍道的最初班底,都是寶貝兒。
看了好一會,安保們一個個大汗淋漓地結束“食夜粥”,兩個師奶端着鍋碗和小菜上天台,安保們見狀,全部圍了上去,真正的食夜粥開始。
正當安保們吃得開心時,冼耀文帶着戚龍雀悄悄離開。
……
次日。
冼耀文來到林士街港澳碼頭,拿着望遠鏡觀察即将出港的大來号,以及不時升起飛往澳門的水上飛機,延伸出去還能看見走得非常吃力的嘩啦嘩啦,吃力的表現明顯與船上的空蕩蕩不相符,如果沒猜錯,船底應該拴着一根繩子,繩子拖拽着好大一包貨物。
也不知道運的是什麽,居然在白天冒險,也不知道運的是什麽,居然這麽小心謹慎。
看了一會嘩啦嘩啦,猜不到運的到底是什麽,冼耀文又把鏡頭對向一架水上飛機,隻見幾個衣着光鮮的人拎着公文包通過舷橋登上飛機,看架勢不像是去澳門談生意,倒更像是賭客。
“亞當。”
冼耀文正在猜測幾個賭客這次要輸多少之時,羅伯特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轉過身,朝羅伯特看上一眼,冼耀文把目光對向羅伯特邊上的中年白人男子,臉上露出笑容,“喬丹先生,你好,我是亞當·赫本。”
“亞當,你好,我是大衛·哈羅德·喬丹,你可以直接叫我大衛,或者按照香港的習慣叫我佐敦。”
冼耀文和對方握了握手,“我還是叫你佐敦,這個稱呼更加親切。”
“OK。”佐敦無所謂地說道。
派好雪茄,等三人都點上,冼耀文擁着佐敦站到碼頭的最邊沿,“佐敦,羅伯特是否已經把合作的事告訴你?”
“已經說了,但他沒說我能拿到的數字。”佐敦吸一口雪茄,說道:“亞當,如果數字太小,我們可以當作今天沒見過。”
冼耀文輕笑道:“佐敦,看樣子羅伯特沒有提起我是一個非常慷慨的人,我可以保證你不但能拿到不錯的數字,還會有其他收獲。”
“其他?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