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雀籠友,黃祖強拿着冼耀文打出來的稿子在閱讀,不時會停下,詢問冼耀文某個“字”的意思。
稿子是用英文打字機打出來的,卻又不是英文單詞,而是威妥瑪拼音,這玩意冼耀文沒學過,前冼耀文學得應該不咋地,大部分“字”黃祖強可以聯系前後文連蒙帶猜,但詢問的次數依然很高,他看得很頭疼。
[威妥瑪拼音:SIN YIU MAN冼耀文]
黃祖強的頭疼,冼耀文看在眼裏,心想有空的時候去招個中文打字員,學就不必了,注定會淘汰的落後知識,又沒有什麽延展性,學了沒多大意義。
黃祖強讀了兩遍,總算把稿子給讀懂,他揉了揉太陽穴對冼耀文說道:“冼先生,下次再有這種稿子,能不能給我漢字版?”
“得了得了,下次注意,有什麽不明白的問吧。”冼耀文有點羞刀難入鞘。
“郝運來的人設背景會不會和《十三幺》的牛大醜太接近了?”
“這有什麽問題,石硖尾是比較有代表性的木屋區,深水埗又是十三幺的銷售大區,離讀者近一點,方便他們代入嘛。
對了,寫故事的時候,讓撰稿人去實地走訪一下,環境描寫一定要真實,最好把某一個或幾個讀者當作路人甲、背景闆寫到文章裏。”
頓了頓,冼耀文接着說道:“還有,文章中出現的場景,比如雜貨鋪、士多店、飯館、夜總會、裁縫鋪,隻要是有故事發生需重點描寫的消費場所,都去找老闆談一談,問問他們想不想實名出現在文章裏,如果想,再問問要不要給自己的店打個廣告,隻要給了錢,我們可以在文章裏幫他們宣傳宣傳,美化美化。”
“冼先生,這會不會太過了?”
冼耀文橫了黃祖強一眼,“黃主編,年底分紅的時候,少給你一成好不好?”
十三幺的發展速度要比預想中的快,由于在十三幺上打廣告效果不差,雞檔都挺舍得花錢,已到手的廣告費快趕上投入的成本,盈利指日可待。
黃祖強臉色一正,嘴裏詢問道:“冼先生認爲收費标準該怎麽定?”
“你自己看着辦,報社具體的事務我不發表意見。”
黃祖強猶豫了一下,說道:“《龍道》是爲了給好運來襯衣打廣告?”
冼耀文點點頭,“可以這麽說。”
“那,好運來給不給廣告費?”
冼耀文鄭重地說道:“黃主編你還有報社的其他人,領的是報社的工資,隻需要幹好報社的相關工作,好運來和十三幺不存在任何隸屬關系,伱們沒有義務考慮好運來的利益,隻需把它視爲一個廣告客戶,廣告費該怎麽算就怎麽算。
隻是不管怎麽說,好運來會是十三幺的大客戶,且有一個共同的老闆,不錯的折扣還是要給一個的。”
黃祖強舒心地說道:“這是應該的。”
“黃主編,你同樣要記住,報社的人是給報社幹活的,他們沒有義務幫你幹私人的事,你的私事最好不要讓報社同事幫忙,如果報社将來有了女同事,我也不希望你跟她們工作之餘走得太近,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
冼耀文颔了颔首,說回《龍道》的正題,“文章裏不但要盡量突出好運來襯衣,還要突出武術争霸賽,這是我馬上要籌備的事情,牽涉不小的利益,廣告費就不單算了,其中的利益會有《紡織報》的一塊。”
“紡織報?”黃祖強迷糊一下,又忽然驚喜地說道:“報社要辦大報?”
“隻能說是正經報紙,不能算是大報。”冼耀文擺了擺手,“這個以後再說,暫時還沒到興辦的時候,我現在提出來,隻是讓你明白該怎麽走賬。”
黃祖強稍有遺憾地點點頭,又提了幾個問題,冼耀文一一作答。
俄而,雙方的這次見面結束,冼耀文過海來到金季商行的辦公室,先沖站在窗邊看西洋景的羅伯特打聲招呼,然後找謝麗爾談工作。
走私業務雖然還未展開,但謝麗爾并沒閑着,這段時間一直在收集香港西藥房的相關資料。
手捧資料,冼耀文一邊翻閱,一邊和謝麗爾對話:“最近有沒有開心的事情發生?”
“我養了一隻貓。”
“什麽貓?”
“抓老鼠的貓。”
“我是說品種。”
“我不知道,賣我的人說布丁有四隻耳朵,非常擅長抓老鼠。”
“哦,大概是簡州貓,所以,它叫布丁?”
“嗯哼。”
“等布丁長大了送我半隻,我用來烹饪一道美食,龍虎鬥。”
謝麗爾陰着臉說道:“亞當,這個玩笑不好笑。”
“OK,我向你道歉。”冼耀文攤了攤手,又指了指資料上的一行,“柏林藥房的生意不好?”
“不是太好,沒有多少人去柏林藥房買藥,隻有幹諾道的廉價酒店的客人才會經常去光顧。”說着,謝麗爾的臉頰發燙。
幹諾道有多座大船及内河船碼頭,那一帶開設有多間廉價酒店、客棧和旅館,過去是暗娼的主要活動地帶,現在依然有不少在那裏活躍,雖然資料上沒有備注賣得好的藥名,但冼耀文能猜到是什麽藥。
“謝麗爾,工作就是工作,待會把藥名補上。”冼耀文在資料上點了點,接着往下看。
一次性把資料看完,又翻回到前面,在柏林藥房的名字上畫了個圈,“老闆是德國人?”
“是。”
“現在屬于東德還是西德?”
“不,香港人。”
“找他聊聊,打聽一下他還有沒有德國親人,在東德還是西德,如果有,再聊一聊入股的事情,金季商行入股柏林藥房。”冼耀文拍了拍謝麗爾的肩膀,“如果沒有,你代表大不列颠向德國子民索要賠償,低價收購柏林藥房。”
“冼……”
“亞當。”
“OK,亞當。”羅伯特聳了聳肩,走到冼耀文的椅子前一靠,“爲什麽要收購西藥房?”
“爲了賣藥。”
“爲什麽?我們不是要走私黃金嗎?”
“因爲西藥能賺得更多,黃金我們要走私,西藥也一樣。”
“了解。”
“羅伯特,你和同事相處得怎麽樣?”冼耀文從兜裏掏出一根雪茄,又把羅伯特讨要的手拍開,“很貴,你根本不會抽雪茄,還是不要浪費。”
“亞當,你原來不是這樣的。”羅伯特幽怨地說道。
“羅伯特,你原來的開銷也沒有現在大,希望你有好消息。”冼耀文拿着雪茄指了指窗戶,“不然,我把你扔下去。謝麗爾,你覺得呢?”
“我沒意見。”謝麗爾湊趣道。
“亞當,你知道的,社交就需要大量花錢。”羅伯特攤了攤手,一臉無辜。
“答案。”
“相處得不錯。”
“所以,我什麽時候可以找你的上級聊聊我們的生意?”
“很快。”
冼耀文看向謝麗爾,說道:“謝麗爾,再給他2000元,一個星期沒有好消息,直接踢他出局。”
“OK。”
“No,亞當,我是你最早的合夥人,你不能對我這麽殘忍。”
“嗯哼,我知道,但是,你除了花錢,唯一做出的貢獻就是向我引薦了謝麗爾。”冼耀文指了指謝麗爾,又指了指自己,“現在看來,我和謝麗爾已經達成了共識,羅伯特,請努力,不然股東會上真會把你投出去。”
“亞當,社交沒有你想象中容易,我……”
“謝麗爾,金額改成1500元。”說完,冼耀文站起身,俯視羅伯特,“羅伯特,我不想聽理由,也不要聽借口,我隻想要結果。我再次向你重申之前說過的話,付出與得到成正比,沒有哪個股東可以白拿分紅,沒人,Understand?”
羅伯特大聲喊道:“Yes,I do。”
“很好,别再讓我失望。”冼耀文拍了拍羅伯特的肩膀,坐回到椅子上,對謝麗爾和顔悅色地說道:“謝麗爾,還記得我們的縫紉機代理嗎?”
“當然。”
“你去一趟新加坡,我們在那邊需要一個辦公室,犬飼顯夫已經給我發電報詢問進度,我們需要動起來。”
謝麗爾面露難色,“亞當,你剛剛囑咐我處理柏林藥房的事。”
“我知道,僅僅是兩件事,我相信你能處理好。不要忘記,你是金季商行的總經理,手底下應該有幾個人幫你的忙。”
“懂了。”
“六點,我在樓下和你會合,之前說好的晚餐。”
“OK。”
五點半,冼耀文到了上環的清華閣茶餐廳樓下,稍微等一會,手裏提着購物袋的蘇麗珍鑽進了副駕駛。
“又買了什麽?”
蘇麗珍從購物袋裏掏出兩條絲巾沖冼耀文獻寶,“好看嗎?”
冼耀文端詳了一下,說道:“我比較喜歡左邊的,适合用來搭配黑色的衣服,買口紅了嗎?”
“沒有。”蘇麗珍搖搖頭。
“需要豔麗一點的口紅搭配,明天我早點下班陪你去買。”
蘇麗珍笑盈盈地點點頭,晃了晃手裏的絲巾,“右邊的這條呢?”
“我覺得鵝黃色不太适合你,特别是這種半透明的絲巾。”冼耀文想了一下說道:“等回去我找一下,我記得哪一期的時尚雜志上有說絲巾搭配的文章,你可以看看。”
“我看不懂英文。”
“不用看文字,看插圖就行了。”
“嗯。”蘇麗珍愉悅地點點頭。
她非常喜歡和冼耀文聊天,每次都會很好地回應她,而且總會給她滿意的答案,令她十分快樂。
“時間差不多了,系好安全帶,我們出發。”
冼耀文幫蘇麗珍扣上自己改裝的三點式安全帶,一腳油門往曆山大廈過去。
一路上,他一邊看路,一邊再次觀察蘇麗珍扣安全帶的狀态。
從來香港後第一次坐轎車,他就已經發現安全帶不是汽車的标配,之後,有留意關于安全帶的信息,基本了解安全帶還處于萌芽期。
上次去買車時,又順便打聽了一下,确切知道安全帶屬于額外配置,需要加錢才能安裝,于是,他就開個小差,當了一回“發明家”,把三點式安全帶的雛形做了出來。
就當是玩鬧,他并不打算繼續在安全帶的改良上花精力和金錢,隻打算注冊專利,然後等着被侵權打官司,大概官司是肯定打不赢的,沒關系,他沒想過要赢,他不要專利授權費,他想要的是其他。
觀察了一會,冼耀文就不再轉頭,專心看前面的路,安全帶隻是無心插柳,能不能柳成蔭關系不大,将來要不要一隻腳踩進汽車領域,他暫時還沒做出決定,事實上也沒法做決定,一切都得等着看他走的路順不順利。
來到曆山大廈樓下,按一下喇叭,謝麗爾給出回應,兩輛車一前一後,往新甯道的方向駛去。
沒一會,車子就來到利家的新甯樓樓前,挺湊巧,陳威廉也剛到,三輛車子停到了一起,一下車就自然地會合。
“亞當。”
“威廉。”
陳威廉示意一下挽着他的手的索菲亞,“給你介紹,索菲亞。”
“索菲亞女士,你好。”
冼耀文湊上前去,握了握索菲亞的手,又向她行貼面禮,本來隻需要做出親吻嘴型的動作,也被他假戲真做,結結實實地親在索菲亞的臉頰上。
吧唧,吧唧,左右臉頰各來了一下,把索菲亞惹得花枝亂顫。
“亞當,你不給我介紹一下這位女士。”臉還沒收回,陳威廉既幽怨又不爽的聲音響起。
冼耀文收回臉,往後撤了一步,拉住蘇麗珍的手,介紹道:“我的維納斯女神,蘇麗珍,你可以叫她珍。”
“你好,蘇女士。”
陳威廉示意索菲亞放開手後,跨步向前,頭往前湊,要複制冼耀文剛才的舉止,但不等他的頭到位,冼耀文已經拉着蘇麗珍往後撤步。
“威廉,你非常清楚我們東方人的禮儀,見到女神應該下跪,五體投地磕頭。”
“爲什麽到我就是東方禮儀?”陳威廉裝傻充愣。
“因爲女士優先。”
陳威廉氣樂道:“亞當,我會找回來的。”
冼耀文右手掌在胸前半空中繞了幾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見狀,陳威廉隻能無奈笑了聲,不再糾結貼面禮的事。
冼耀文示意一下謝麗爾,對陳威廉說道:“謝麗爾,我的合作夥伴。”
聽到冼耀文這麽說,陳威廉上前鄭重和謝麗爾拉了下手,“謝麗爾小姐,你好,我是陳威廉。”
“你好,威廉先生。”謝麗爾落落大方地說道。
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煉,謝麗爾已經能應付一般的社交,不再是一開始的小鹌鹑。
等所有人都寒暄完,一行人上到樓上的新甯餐廳,準備品嘗“上海西餐”——一種融合英、法、俄三種菜式,經上海廚師改良成适合華人口味的一種西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