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路燈苟延殘亮，把雨水映照成銀色。
漁夫馬尼什艱難地摸索着回家之路，雨水淋濕了他的漁衣，風聲幾乎淹沒了他的呼吸。
他用手撐着沿街的牆壁，步伐堅定而堅強。
走過一路闆正整齊的水泥抗風住宅，心情不佳的馬尼什差點認錯了自家的大門。
這也是選擇統一建造模闆的壞處，偶爾會迷失在太過相似的建築中。
不過，小鎮的排水系統修的倒是比當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若是還是安德裏歐亞公國的話，馬尼什可不敢釣魚釣到這個時候，早就帶着孩子們往高地上跑了。
“喂，馬尼什，”他的妻子普拉巴對正在脫鞋的他問道，“你今天去幹什麽了！
你居然還敢跟我耍脾氣！我真是瞎了眼了，當初怎麽會嫁給你這麽個窩囊廢……”
馬尼什換下濕透的衣服，擰了擰扔進衣簍，穿上自己那二歲大的舊睡衣，慶幸地掏出被護的好好的煙盒，失望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餐桌。
顯然，他的妻子并沒有給他留下一份飯食。
“我去釣魚了，我釣到了一條比目魚，可他開口說他是一位中了詛咒的王子，我就把他放了。
還有，我才是一家之主！我受夠了你了，普拉巴！
當年善良淳樸的你到底去哪兒了！
你對這個家究竟做了多少貢獻你心裏清楚！
如果你真覺得嫁給我這個窩囊廢太委屈，孩子們考試也結束了，咱們就去離婚吧。
哦，你不一直想當一個城裏人嗎，城裏人離婚的把戲你也正好可以學一學嘛。”馬尼什帶着一絲譏諷地說道。
“我……”普拉巴頓時啞了火，還欠了七百銀币的債務的她，沒拿到錢之前怎麽會離婚呢？
即便是離婚後能的得到一部份财産，沒找到接盤的城裏人之前，她也不想失去馬尼什這個經濟來源。
亞夏王國的婚姻版本更新還沒有這麽先進，男女雙方離婚後的财産分割，通常是婚前财産各歸各，婚後收入理論上根據雙方收入高低劃分，生育後的女性會得到一定額度補償，同時會懲戒有出軌、不良嗜好、家暴……等行爲的過錯方少分割财産。
男性與非合法妻妾發生關系，依舊算出軌過錯。女性與非合法丈夫發生關系，也算出軌過錯，不過男法官占據絕大多數，這種過失行爲會放大，甚至逼其近乎淨身出戶。
法官們目前還是傾向于男人們的。
因爲“boys help boys”！
大陸上的離婚案例本就少得可憐，在這個充滿饑荒、戰争、獸潮、異類、恐懼之血色下半夜的世界，依附強者本就是天然的生物本能，求存潛意識。
而男性比女性體能上更強壯。所以黑鐵時代一直都是父系社會，女性很難有離婚這種行爲。
或者說，離婚這個正式定義可以算半個鍾明搞出來的。
把離婚這種行爲寫到成文法裏，若是鍾明不是開國君主的威望加持，國内高低得鬧上一陣子。
鍾明也做出了一定程度的妥協，比如男性可以迎娶更多女性，但每多娶超過一名女性的妻子，就需要繳納高額的“納妾稅”，因爲這是侵占更多社會資源的直接表現。
像是鍾明名義上迎娶艾莎獲得對愛沙尼亞的強宣稱的手段，需要上繳總财産的10%。
注意，是總财産的百分之十，包括土地、商鋪、工廠……等不動産的市價評估和流動資金的總和。
依照鍾明這位亞夏之王目前占有的全國土地份額和王室财團名下公司的營收條件，直接以合法的形式把當初鍾明注資亞夏政府形成的天量國債抹平！
鍾明私庫裏還小小地貼了一個小目标的亞夏銀元。
當然，能夠徒手搓金銀的鍾明現在也不太在乎世俗的财富。這樣交稅能夠使得亞夏的财政運行更健康，他反而樂見其成。
納妾一名交稅總财産的10%，二名18%，三名27%，四名37%……貴族也玩不起這種真實傷害的遊戲啊！
而且納妾理論上需要得到已娶進門所有妻妾的認可，且妾的孩子理論上擁有法律上的一定财産繼承權，妾也擁有獨立的生命和财産權受到法律保護，不得随意侵犯。
以前的北大陸，一夫一妻制才是主流。也算是變相緩和了男性的抵觸情緒。
發一點點男性福利換取女性其他方面地位上升了。
在目前的版本情況下，普拉巴深知自己離婚分割不到多少财産，畢竟最值錢的這套獨棟是丈夫婚前買，婚後獨自還貸。
而且要是她在中部行省的那些風流事萬一要是被抖落出來……
“哎呀，我當然知道你的難處，我沒有和你鬧離婚的意思，”普拉巴有些心虛地安撫馬尼什，“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了。
你說你遇到了一條會說話的比目魚，還自稱是什麽什麽王子？
難道你沒有提什麽願望嗎？”
“沒有，”馬尼什回答說，“我該提什麽願望嗎？”
“唉，”妻子說，“住在我們這樣一間肮髒的鄉下小房子裏，實在是受罪。
你該提願望，得到一座漂亮的大城市裏的别墅呀。
對了，一定要是新長安城的，孩子們升學後，我們一家總不能一直租房住在那兒吧？老是搬家哪成啊。
快去告訴他我們要一幢新長安城一環小别墅，我肯定，如果他真是一位貴族王子，他會滿足咱們的願望的。”
“什麽！”馬尼什站起身，有些憤怒地說道，“你管我辛苦打拼這麽多年買的房子叫‘肮髒的鄉下小房子’！
你給我睜大眼睛，你瞧這漂亮的瓷磚牆壁，瞧瞧這能抗着風災的牆體，這麽大雨也一滴沒漏！
這家具……這……”
普拉巴：你的注意點爲什麽會這麽奇怪？重點哪是這好不好，難道不該是‘新長安城一環’的獨棟别墅嗎？
“好吧，是我誇張了，”普拉巴搖搖頭，“這兒确實不錯，但這種統一風格的工業産物，澆築拼湊的死闆東西，一點藝術和美感都沒有，哪能和真正私人訂制的住所比呢？
我告訴你，在新長安城裏……
就算你舍不得你的房子，你也要爲孩子們想想，考上了新長安城第二中學，你難道準備讓孩子們上完學回濱海省嗎？不打算讓孩子們去大城市紮根闖一闖？”
“可是，”疼惜孩子們的馬尼什也模糊知道一點新長安城一棟别墅的概念，很貴很貴很貴……漁夫被海風吹得粗糙厚實地臉上扭捏的擰巴着，說，“我怎麽好再去哪？”
“唉，”普拉巴說，“你捉住了他，又放走了他。即是貴族，也該繳納一些贖金吧？他肯定會滿足咱們的願望的，快去，快去！”
“省了一大筆房租，兩個孩子都不愁升學了！”
漁夫馬尼什還是不太願意去，樸實厚道的性格和孩子們的前途仿佛化成了兩個小人，厮打在一起，而且他還不願剛緩和的夫妻關系又割裂。
輾轉反側一晚，第二天風雨初歇，他還是去了海邊，駕着漁船來到昨日釣魚的那片海域。
雨後初晴，海面宛如一位喜笑顔開的少女，披着湛藍的天空鬥篷，微風輕拂時，她舞動着漣漪的裙擺。陽光在她臉龐上輕吻，使她容光煥發，明亮如鏡。
小小的海浪如詩人的低語，輕輕撫摸着遠處岸邊的沙灘。
大自然把她的寶石鑲嵌在這一刹那，仿佛爲了給世界上的每一個目光帶來希望和魔力。
馬尼什陶醉地吸了一口微鹹的海風，似唱似說：
“比目魚啊，你在大海裏，
懇請你好好聽我說仔細，
我捉你放你沒提願望，
老婆對此卻不饒又不依。”
那條比目魚果真從海水中浮起，朝他遊了過來，問道，“你老婆想要什麽呀？”
“嗨，比目魚，”馬尼什有些羞愧地說，“昨天我把你逮住了，我真沒有想向你要什麽。
可是我老婆說，我應該向你提出一個願望。
她不想再住在那個小屋子裏了，她想要一幢新長安城裏的小别墅。
我……我的孩子考上了新長安城的好學院，讀書也需要一個穩定的住處。
對不起……如果你覺得過分，請拒絕吧。”
“回去吧，”比目魚的魚唇略過一瞬詭異地微笑，難以想象它是怎麽用這個蠢笨的形象做出這樣的表情，“她已經有一幢小别墅啦。
哦，一環内的，我的朋友。”
說罷，扭動魚尾消失在了海裏。
‘我剛才有和它說過是一環内的嗎？’馬尼什想道。
漁夫馬尼什便摸着腦袋回家去了。
“哦，我的天呐！”隻見他的妻子普拉巴手裏握着一封信激動地在一樓的客廳裏蹦跳着，活脫脫像一個小孩子，“親愛的，你瞧，你瞧！”
普拉巴一見丈夫回來了，就拉着他的手塞給他一封信。
【尊敬的馬尼什先生，
關于繼承遙遠祖輩遺産的事項
我希望這封信能在您心情愉快的時刻到達。我是文莫.森斯律師，以亞夏王國新長安城的一位律師所的财産律師代表的身份緻函給您。
我非常榮幸地向您傳達一個驚人的消息，那就是您擁有一份巨大的、令人驚歎的祖傳财富。
最近的調查揭示了您的爺爺的叔叔的配偶的妹妹的……給您留下的一處寶貴的位于新長安城一環的一處房産，房産實際情況爲：占地面積……
你是這項财産的唯一合法繼承人。
我們誠摯地邀請您，馬尼什先生，前往新長安城，我們将向您詳細介紹這項價值不菲的遺産。
您去世的親屬已經預付了我們全額的服務費，我們已經将一切準備妥當……
爲了推進法律程序并将這一尊貴的房産過戶給您，我們謹請您盡快前來。
我們熱切期盼您的到來，開始這個美妙的旅程。
如有任何疑問或需要進一步信息，請随時聯系我們的辦公室。
此緻
馬尼什·懷特海德先生】
在反複确認這是真的後，妻子普拉巴陷入了狂喜之中，連帶着馬尼什也快活起來。
幾人收拾行李，帶着孩子們前往了中部行省新長安城。流程走的異常順利，很快他們一家就住進了一處足以算得上奢華的别墅。
三層小别墅裏有一間前廳，一間漂亮的客廳，十二間幹幹淨淨的卧室，還有着一間廚房和食物貯藏室。
裏面擺放着必備的家具、銀制的餐具，一應俱全，而且還是那種高檔的訂制貨。
還有一個小院子，裏面長滿蔬菜水果。
“瞧，”普拉巴說，“這不漂亮嗎？這才是城裏人的日子啊！”
“漂亮！”馬尼什尤然夢中一般，回答道，“以後咱們就住在這兒，快快樂樂地過日子吧。”
“這個嘛，咱們還要想一想……”普拉巴轉了轉眼珠子。
随後一家人吃了晚飯，他們夫婦倆就上床休息了。
普拉巴久違地讓馬尼什感受到了熱情。
“親愛的，你不覺得，我們還缺點什麽嗎……
俗話說‘居長安，大不易’，我們缺一份穩妥的收入來源。”
“可是……”
“一切都是爲了孩子們啊，你也不想孩子們受苦，被有錢有勢的同學欺負吧？”
“……”
馬尼什再次找到比目魚。
此時他發現那片海域微微有些泛黃。
“比目魚啊，你在大海裏，
懇請你好好聽我說仔細……”
比目魚笑意更甚：“……”
漁夫一家再次繼承了一筆不菲的産業。
這筆資産的收入，足以讓一家人即便什麽都不幹，也能快活地度過一輩子。
隔日，外出訪友的普拉巴氣憤地沖進家門：“馬尼什，馬尼什，我們要當貴族，當貴族！
該死的薇薇娜麗，不就是釣了一個騎士，****……”
“可是，普拉巴，我……”馬尼什有些爲難。
“去不去？不去你就别想上老娘的床！”普拉巴說道。
普拉巴經久“城市化”磨煉的技藝讓馬尼什回味不已，一番激戰後，還是同意了。
漆黑的夜裏，馬尼什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注視着自己。
馬尼什又一次找到比目魚。
此時他發現那片海域已變得混濁不清，時而暗藍，時而深紫，時而灰黑，不過仍然很平靜。
“比目魚啊，你在大海裏，
懇請你好好聽我說仔細……”
比目魚并未生氣，魚嘴上的笑意反而更多了：“……”
‘真是愚昧的人類啊！呵呵，低級的生物。’
‘你也好不到哪裏去，弗拉納！别忘了你當初怎麽被封印的。’
‘我那是騎士的複仇……’
‘别鬼扯了，我就問你，替換你的替身找好沒有，這不會也需要我幫忙吧？’
‘你太小瞧我了。一個叫朱碧的女巫，嗯，已經是七環巫師了嘛，快八環了，不錯吧……’
不久，亞夏日報頭條上多了一則信息：軍功貴族納特子爵訓馬時意外跌落，引發戰場舊疾身亡，遠方親屬平民馬尼什繼承爵位……
終于，某天，穿着繡着貴族紋章的普拉巴向馬尼什要求道：“當家的，快點兒跟我到窗前來。
瞧啊，多麽繁榮富裕啊！咱們難道不可以當一當這個國家的國王嗎？
快去找比目魚，說咱們要當國王，當這亞夏之王！”
“阿秋~！”
王宮裏，正在批複文件的鍾明莫名打了一個噴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