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在奧菲斯夫婦消失在地獄之門内的刹那。
飄泊不定的青灰色雲朵懸在空中,無法前進也無法散去。
淩空落下的青色雷霆逗留在那兒,像是變成了一條恒久的天柱。
飄落的青色塵埃懸停在空中,微風吹拂在它的周圍,但風卻好似也停在那裏。
一滴冷汗從鏡像鍾明的額頭冒出,梨狀的汗珠将離未離,頓挫地半留在他的肌膚上。萬物的響動也被定格在了耳廓。
一切都靜默、靜谧,仿如畫家停筆不揮動時的油畫,
時空,似乎被停滞了。
“要死,要死,要死!”
“喔,我現在是一個鏡像分身啊,那沒事了。”
覺得身上像是背負青天一樣累贅,難以挪動分毫的鍾明心中默默想道。
在背後推動奧菲斯命運的是誰?
誰有這個本事?
看來也隻有……
“冥界主宰,賽拉諾斯冕下,何不出來一見?”
鍾明話音剛落,停滞的一切霎時間流淌了一瞬,緊接着便是一陣熟悉的時空變化的惡心感。
擡眼望去,周邊已然不是青色調的嫉妒地獄,全然是另一幅景象。
一條迷霧彌漫的河流悄然無聲息地流淌着。它的水面漆黑如墨,沒有漣漪,仿佛鏡像反射出死者的幽靈和回憶。
河邊的碼頭上,戴着面具的船夫、冥河擺渡人漠然肅立。他的雙眼冰冷無情,長袍在風中瑟瑟響。他的手緊握着一條長篙,準備航行,将亡靈的靈魂帶到冥冥之地。
地面滿是硝石和黑岩,稀稀落落的建築的牆壁上刻滿了冥界主宰的豐功偉績和冥府的規則。
悲傷、壓抑、絕望、哀嚎。
幽靈般的亡者無聲地徘徊,凝視着虛空,他們的表情充滿了悔恨和苦痛。
鍾明餘光上帝視角般掃視着冥界的景象,他一時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來到了冥界,還是眼前的都是幻象?
至于爲什麽隻能用餘光,因爲眼前有一個大隻佬,碩大、巨大、極大的那種。
接近兩米的鏡像鍾明站在這個大隻佬身前,就像人類站在螞蟻前。
一席黑袍,神軀高大威嚴,銀發如瀑、流光四溢好似烈焰般燃燒,其眼眸深邃如黑洞,恍惚蘊藏着無盡的死亡。
而在他同樣極大的王座上,玄黑的石頭透出充滿詭異光芒的寒意,幽森的造型像是由骸骨構成,似乎映射着無數生命的近零與終結。
當他矗立于王座之上,冥界爲之戰栗,衆鬼神黯然失色。
賽拉諾斯,将所有無信者靈魂永遠囚禁在他無情統治的領域裏的冥界主宰,正端坐在他那威嚴詭秘的王座上。
無可抵擋的冥冥之霸氣從他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來,俯視着眼前的鍾明。
剛覺得身形放松,能夠獨自移動的鍾明,再度感受到了那種停滞時空般的偉岸力量。
宏大、神秘、威嚴!
“好久不見,賽拉諾斯。”
鍾明此時卻是放松了許多,能出來見一面,那就有的談:
“你這麽低着頭,不累嗎?”
……
“呵呵~”
一陣沉默的對視後,賽拉諾斯嘴角微微上揚,巨大的身軀極速縮小,背後的王座也随之縮小,很快就到了與鍾明平視的尺寸。
“‘好久不見’用的不太好,嚴格來說這應該算我們第一次見面。
即便算上北大陸戰争你通過冰雪女神和索克之眼與衆神交流那次,也沒過多久。”
“隻是睡了幾覺的功夫。”
鍾明瞧見祂沒有讓座的意思,神情自然地伸手隔空輕輕一點,一座濃稠的水質王座,外形與祂坐的一模一樣的,憑空出現在鍾明面前。
鍾明面不改色地坦然坐下:“那我該說什麽?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你也沒有關照的想法吧,不然就不會連個座位都不給。
這待客手段傳出去,還以爲冥界主宰窮到連椅子都用不起了。”鍾明頂了他一句。
雖然現在在冥界主宰面前,鍾明就是随手可摁死的螞蟻,但他不慌。
區區一個鏡像分身罷了,了不起丢掉這十分之一的水之權柄。
如果冥界主宰以大欺小,不講武德搶了這殘缺嚴重的水之權柄,鍾明立馬就把冥界主宰獲得殘缺水之權柄的消息傳給海神斯瑞。
然後就能靜觀好戲。
當然,能交流還是最好。
即便這是隻有十分之一的嚴重殘缺權柄,鍾明他也花了不知道多少精力給抹掉了海芙娜爾留下的“外神化”污染,怎能憑白送人?
亞夏近幾年風調雨順的,這殘缺的水之權柄功不可沒。
“待客?那也要是客人吧?你這壞我好事的,也能算客人?
我應該怎麽稱呼你?财富之神?金屬掌控者?你那還沒凝聚出權柄的工業之神稱号?”賽拉諾斯饒有趣味地盯着鍾明,“還是說,你想用現在這具身體裏的水之權柄,和斯瑞争奪一下海神的名号?”
“亦或者,鍾明?”
鏡像鍾明的瞳孔微微一縮,轉瞬又恢複坦然:“壞事?這從何說起?我鍾明一向與人與神友善,哪裏會壞你好事?”
“至于稱呼,你我一見如故,我對塞拉諾斯冕下更是仰慕已久,何不以兄弟相稱?”
套近乎嘛,不寒顫。
“喔?”冥界主宰雙手交叉合十,略顯蒼白的下巴抵在指尖上,語氣聊賴地說道,“你剛壞了我對奧菲斯的安排,難道不是壞我好事?鍾明、弟弟?”
聽着賽拉諾斯光棍承認在算計奧菲斯,并且稱呼還如此油膩……就是公主、貴婦、王後、女神都沒這麽稱呼過他!你一個男性神祇,即便一副禁欲系大帥哥的臉,鍾明也接受不能。
“咳咳~”鍾明嘴角微微抽搐:“我們那的習俗,一般習慣用姓氏後綴賢弟來稱呼比自己年輕的男性,用姓氏後綴兄或者大哥來稱呼比自己年長的男性。”
“那個,賽拉諾斯兄,我這純屬不小心的啊,絕不是故意壞你好事。
我隻是路過,路過……”
“我這麽有愛心,有責任感,看見奧菲斯和尤麗黛那樣的有情人,順手幫一把,合情合理,是不是?”
賽拉諾斯:“賠償。不管你是什麽理由,破壞了我的謀劃,都需要付出代價。”
“賽拉諾斯兄,你我一見如故……”鍾明仍打算套近乎,嘗試打感情牌。
“我和你并不熟,”賽拉諾斯打斷鍾明的話,說道,“而且,親兄弟明算賬,好像也是從手裏的亞夏傳出來的,是不是?‘鍾賢弟’?”
賽拉諾斯重音點到“鍾賢弟”,意思很明顯,我對你和你的亞夏,都很了解,沒想着耍花招,沒用!
“更何況我和你還沒好到比親兄弟更甚,當年索克請我去助陣去對付風之神,我也是明碼标價。”
“如果你不願意付出代價,那我就隻好自己取了,你這個分身裏的權柄,也是不錯的賠償,倒是綽綽有餘了。”賽拉諾斯直勾勾盯着鍾明,死寂深邃的威嚴感再度籠罩過來。
可惡,形勢不由人呐!鍾明暗自咬牙。
“堂堂冥界主宰,以大欺小,欺負一個半神,傳出去不好聽吧?”
賽拉諾斯神态自若:“你指的是奧菲斯還是你?你就别說了吧,你隻要想飛行星界,随時都可以,至少也得是個強大神力。”
“若是說,奧菲斯,那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真神圍獵半神,很正常的事情。
從白銀時代巫師把神祇拉上實驗台開始,衆神就都在打壓一切可能威脅到我們的人。
青銅時代出現了後天神祇的成就方法後,衆神獵殺半神就更是常事。
權柄可是誰都喜歡的好東西。
狩獵者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我怎麽對奧菲斯,都是很合規矩的。”
“況且,我做什麽,怎麽做,用得着外人指指點點?”賽拉諾斯銀灰發從指尖無聊地滑落,淡然的語氣透露着自信和身爲冥界主宰的霸氣。
“真神獵殺半神?”鍾明右手五指輪流敲打着水王座的扶手,“動機、邏輯也沒什麽毛病,先過河的鑿船嘛。
不過,我也是半神之一,我怎麽沒遇到過獵殺我的?”
自鍾明獲得權柄以來,還真沒有遇到主動神降對他下手的神祇,反而倒是他先搶這些神祇的地盤,驚動了海神、真空之神……
鍾明這麽安逸,這麽大膽,在半神裏好像挺不合群?
“因爲你很特殊,”冥界主宰賽拉諾斯開口道,“你的出現與世界的晉升有關,你是被世界意志關注,被命運青睐的。
按照索克的說法,主動先對你出手的神祇,會受到命運的厭惡和排斥。
神祇并不是真正的永恒,依舊有隕落的風險,沒神想賭一把自己能不能抗住命運的反噬。
進入彼岸的感覺可不好受,一不留神就像海芙娜爾那樣被人代替了。”
鏡像鍾明眼前一亮:“那賽拉諾斯,你沒法……”
“我沒法對你出手?”賽拉諾斯冷笑着說出了鍾明沒來得及說出的話,“對,沒錯,我當然不會對你出手。
可冥界和地獄那麽多強者,誰要是對你的小分身起了歪心思,那可和我無關。”
鍾明虛揉太陽穴,這意思不就是,我放過你,我小弟可沒說放過你。
當然,具體實操賽拉諾斯一定會更加精細,放出他的消息,勾引一些沒什麽秘辛見識的強者對他的鏡像分身出手,然後再出手消滅,不要太簡單。
“這麽說,你是吃定我喽?我是必須答應賠償喽?”
“你想要我賠償什麽?或者說,你想要什麽?不妨先說出來聽聽。”
“你我都是分分鍾幾十萬信仰的角色,沒必要彎彎繞繞的吧,浪費的時間,沒必要。”
賽拉諾斯輕輕拍手:“好,好,好。用你那亞夏的俗語怎麽說來着,快人快語?”
“請不要說一個男性快,很不禮貌。”
“你這裏是不是有點……”賽拉諾斯指了指腦袋,搖搖頭,說道,“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說來聽聽?”鍾明問道。
賽拉諾斯沒有直接回答,自顧自說道:“你覺得冥界怎麽樣?”
“我覺得很好,很冥界。”
賽拉諾斯沒有理會鍾明的抖機靈,繼續說道:“腐敗,枯寂,死亡,陰暗……遍地哀嚎,這就是冥界。
但最重要的是‘擁擠’!”
“哦?我看你這挺空闊的,你是不是沒見過一個吃喝拉撒全在十平方米的小房間的打工仔,我覺得你是在炫你信徒多,在搞凡爾賽文學。”鍾明狐疑地說道。
賽拉諾斯被質疑也不生氣,隻是淡淡地說道:“最初,冥界的生靈隻有不起眼的那麽一丁點,即便是走上千年萬年,也很難遇到其他生靈。
我開始的時候,是很羨慕其他神祇分到物質界的信徒,甚至自己也去那兒經營勢力,還會努力尋找亞位面傳播信仰。”
“但是現在嘛,”賽拉諾斯面露難色地說道,“世界樹内死去的靈魂源源不斷的來到冥界,隻進不出!即便是冥界浩大不輸任何一個主位面,也快要裝不下了!”
“尤其是和平了那麽久,各個位面的生靈都發瘋一樣的繁衍。
再大的地方,也是有極限的!
按照現在的速度,再過幾萬年,冥界就要開始魂疊魂了!”
哪怕冥界最近一直在往七重地獄扔靈魂,也不過是暫時延緩,依現在靈魂的激增速度,裝滿七重地獄也是指日可待。”
“偏偏我還不能大規模下手毀滅這些亡靈,不說他們來到冥界就算是我的信徒,世界意識和不允許我這麽做。”
“我謀算奧菲斯,就是因爲他的音樂,可以讓這些亡魂加速自然消散。”
“你既然給我放跑了奧菲斯,你就得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鍾明疑惑道:“信徒多不是好事嗎?不就是……人口大爆炸後擁擠了一點嗎?魂疊魂也影響不到你這個冥界主宰的生活質量吧?”
“别告訴我,你還是什麽有悲天憫人情懷的好神?”(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