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亞夏曆8年9月。
紫風車鎮,夏季的風攜帶着滾滾熱浪吹拂着瓜田,老肯特望着田地中一個個圓溜碩大的瓜,心中滿是自豪。
三年前,老肯特和拉爾賭氣式的參與了掃盲班的夜班課程,半年後總算認識了一千五百個常用字,勉強學會了常見的語法和詞彙。
但老肯特終究算是學的慢的,成績算不得好,沒混到亞夏政府的“掃盲教師”合同。
這讓一開始的老肯特直呼白費功夫。
還是多虧了和他時常鬥嘴的老夥計白蘑—拉爾先生,建議他學一學水果種植,幫他找資料學會了這門新農業手藝。
自那之後老肯特也仿佛醍醐灌頂,轉農田爲果園,沃柑、蘋果樹、葡萄、西瓜……四季水果在果園裏滿滿當當。
老肯特現在是紫風車鎮最大的瓜農,和長安城水果市場的一名一級經銷商——拉水果進城賣。
肯花錢在水果上的本就是富裕的市民,老肯特如今收入比當初要高上十倍不止。
而拉爾過得也是不錯。
當初拉爾的記憶力還算過得去,還有着日夜苦讀的決心。爲了拼一把,拉爾甚至白天也放棄了去紡織廠當料工,沒少被老婆孩子埋怨。
一個半月就完成一千五百字讀寫的拉爾算不上最快,紫風車鎮上最聰明的“油頭”維森納,隻花了半個月就能流利的讀寫這些常見字,但拉爾也算勉強擠進來前十。
接下來的語法和詞彙學習,拉爾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成功和他那百分之一的天賦産生了奇妙的反應,綜合成績進一步提高,達到了前三。
而正好,紫風車一個新鎮子的人口數量,隻分到三個名額,拉爾險之又險的搭上了車,成爲了一名亞夏政府的雇員。
拉爾那碎嘴的老婆再也不敢打罵他,甚至對他低聲下氣,願意爲他洗腳了。
以前拉爾那家夥窮的隻剩下一身衣服,家裏住的磚石房子和開荒的一百多畝地,都是他老婆的鐵匠老爹送的嫁妝。
誰叫年輕時候的拉爾聰明強壯,長得清秀還會說話呢?
情窦初開的少女少有會考慮戀人的家庭經濟狀況的。
而結婚後,拉爾那什麽都想試一試,什麽都想幹的跳脫性子就讓他老婆有點受不了了。
拉爾就是不肯“老實”伺候家裏的土地,家裏地裏的活都落到了他老婆的頭上,梅爾娜她又怎能沒有怨言呢。
她的鐵匠老爹是能打造出全套騎士铠的高級手藝人,收入本就不低,又隻有她這一個女兒,她從小到大都沒吃過多少平常紫風車村人該受的苦。
爲了牽就女兒,老鐵匠甚至婉拒了小森格騎士娶梅爾娜的提議,硬是倒貼一大筆錢把女兒嫁給拉爾,爲了怕女兒吃苦,甚至從男爵那兒購買了一百畝地買了一套過得去的房送給這對新人。
所幸小森格騎士沒有報複,或者說來沒得及報複就死在了戰場上,老鐵匠一家才得以安穩。
在得知拉爾婚後的混蛋行徑,老鐵匠沒少上門拎着鐵錘揍女婿,硬把牛繩子挂在拉爾脖子上逼他下地。
若不是當年伊格公國的平民沒有“離婚”這種說法,說不得,老鐵匠得一腳踹了這個不靠譜的女婿。
可拉爾的體質就不是幹農活的料,性子即便經常被老婆打罵也是不改,即便是被改造的心不甘情不願去種地,也種的很糟糕,一百畝地甚至沒有老肯特當年三十畝地收成好。
好在地多足夠拉爾夫婦生活,無奈下老鐵匠隻能順着拉爾的心思,拉爾要去學木匠就給他介紹師傅,學鐵匠就親自教學,學走商再揍了一頓後還是給了些本錢。
拉爾的各種職業天賦都算不好不壞,往往學到不虧不賺的地步,就抽身沒興趣了,因爲這沒少被梅爾娜胖揍。
就在老鐵匠憂愁自己死後梅爾娜夫婦的歸宿的時候,伊格公國沒了,亞夏在伊格的屍體上出現了。
老鐵匠效力的男爵一家被亞夏的國王吊在了絞刑架上,而老鐵匠本人在海神大教堂做完祈福回家,恰好被海神神降和鍾明大戰的餘波震的雙耳流血,半聾了耳朵,還倒黴的失了業。
冶鐵行業的工業産能,更是直接讓老鐵匠的鐵匠鋪關了門。
憂憤之下老鐵匠一病不起。
這讓老鐵匠一家生計就更不好了,即便是亞夏改土制,讓他們真有了土地的永久使用權,但收入依舊大減。
就在這時拉爾像是從三十多歲的老小孩真正成長成了大人,主動參加了亞夏的以工代赈,去種葡萄釀酒,去走家串巷賣點什麽……
拉爾最後憑借手腳靈活在新長安城郊外得到了一份印刷廠的料工活計,可收入還是沒法支撐一家的開銷,生活水平大大降低。
拉爾一家就成了亞夏出現後,極少數有怨言的利益受損者之一。
拉爾本人私底下就沒少咒罵鍾明和那該死的财富之神,往往是向财富之神剛祈禱完用神術變出一點銀子,再罵兩句,然後接着祈禱……
可拉爾破釜沉舟獲得了寶貴的亞夏政府雇傭合同後,拉爾一家就從反對派瞬間轉型成鐵杆死忠派……
老鐵匠更是垂死病中起,活出第二春,不藥而愈。
紫風車村晉升爲紫風車鎮後沒多久,掃盲運動的到來,也改變了拉爾的一生。
拉爾從狗憎人厭的該溜子,轉變爲鎮子裏人眼中的“人上人”,明裏暗裏對他暗送秋波的已婚女士和未婚少女中,比人老珠黃的梅爾娜更漂亮身段更好的多的是。
梅爾娜隻給拉爾生了一個女兒,還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老鐵匠的經濟支持,于是自此之後,對拉爾也溫柔了許多,還給他又生了一個兒子。
拉爾可以算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活出第二世了。
當然,拉爾還算是有良心,倒也沒抛棄梅爾娜父女倆。
今天風和日麗,這幾年走遍半個亞夏,四處掃盲的拉爾總算是有空回了故鄉,約了幾位老朋友去鎮子上的豆豉花連鎖餐廳一聚,他請客。
順帶一提,果農老肯特和混成政府雇傭編制人員的拉爾,都不如那嘴裏沒一句實話的豆豉花餐廳馬蒂尼茲收入高,現在豆豉花已經開遍了二十多個城鎮。
做菜也是要天賦的,當年阿爾塞的掃盲演講後,可是坑了一大批認真識字後照着菜譜學了幾手就湧進餐飲業的愣頭青一個個被毒打的痛哭流涕。
然後其中一部分創業失敗的人不得不去給豆豉花餐廳老闆的馬蒂尼茲打工還銀行的債。
沒人敢欠國王陛下的錢,每次農閑時候大家去王室所屬的廠裏做工,都能瞧見一個個晝夜不休,盲目到流淚都是奢侈的亡靈。
每當新來的工人爲看到黑暗生物而驚恐的時候,老員工就會不緊不慢的告訴他們:
這是欠了亞夏銀行的錢去投機做生意,失敗後還不起錢,自殺躲債,結果被國王陛下雇傭的一位厲害巫師,從冥府拉回來,變成了不吃不喝不睡、半死半活的工具,直到還完欠款和罰息爲止。
如此一來,欠亞夏銀行錢不還會死後都不得安息的恐怖後果,久而久之就傳遍了整個亞夏境内,甚至傳到了其他國家……
有效的打擊了亞夏境内的不良商業風氣,遏制了市場的盲目性——當你發現沒有破産這一規則,死亡都無法避免的時候,某些市場經濟的弊端,就會不治而愈。
珠玉在前,這些學了半吊子手藝的同村人不敢不還錢,隻能投奔馬蒂尼茲,給他打工了。
誰叫馬蒂尼茲給的錢多呢,雖然莫名其妙的規矩也多。
馬蒂尼茲的廚子天賦算不得頂尖也是一流,而且注重就餐環境和氛圍的塑造,餐廳衛生、菜品口味一緻性的把控、服務态度的培訓,甚至發展出了外賣的雛形,在做菜的其他方面做到了行業領先水準,把同行打擊的落花流水。
即便有少數聰明的同行要學馬蒂尼茲的盤外招,也要比搶先立下品牌口碑的豆豉花要遜色一籌。
長安城周邊城鎮的餐飲市場,隻有一個最近剛湧現的,以一種古怪的冒泡的黑色液體飲品爲主打,以價格優惠、出餐快捷的炸雞和卷餅爲主食的“麥當當”連鎖餐廳品牌,可以和豆豉花餐廳一較高下了。
據說這種魔性而迷人的黑色飲品是餐廳背後主人,一位叫麥當的巫師學徒的偶然實驗産物,被鍾明陛下品嘗後驚爲天人,親賜名爲可樂。
從此麥當當餐廳就此崛起,喝可樂也成了最近的亞夏風尚。
若不是麥當當餐廳在食物烹饪上注重便捷而不是美味,打不開中高端市場,憑借可樂這一招牌也不至于淪落到豆豉花這個檔次。
雙方都對殺入長安城内志在必得。
以上話題,也成了今日聚餐的拉爾對其餘人津津樂道的内容。
“所以,拉爾你一個教書的,怎麽對這餐飲這麽關注?難不成你也要去開餐廳做菜。”一位老朋友調侃道。
誰料,拉爾扭了扭脖子,認真地說道:“我還真有這個打算。”
這一句話瞬間讓包間内的衆人炸開了鍋,大部分人連搶肥肉都顧不得,紛紛開口勸阻他。
“你可不要犯了三心二意的老毛病,你這份工作不知道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是啊是啊,一月200銀的收入,我的天,你一個人現在能頂三個我……”
“你這也算半個國王陛下的人,幹嘛放着……”
拉爾揉了揉額頭,肅聲說道:“安靜,朋友們,安靜!”
收入和社會地位帶來的壓制使得拉爾不大的聲音充滿了說服力,包間内重新清靜下來。
拉爾清了清喉嚨:“蒙國王陛下的厚愛,我們這些掃盲的半吊子家庭教師,能夠拿到以前貴族們的家臣的收入。
可是,物價現在也在漲,我們家又多了一個孩子。
讀書識字改變了我的命運,所以我想讓我的孩子也都去讀書識字,但我現在的收入是不夠支撐三個孩子都去讀書認字的,即便是桑娜(大女兒)不去,兩個孩子都夠嗆。
而且五年的合同還有不到兩年就到期了,雖然有風聲說給我們安排不比這差的新工作,但究竟如何誰也沒有準确消息。
誰也不知道最後會不會續約,早做打算是沒錯的。”
“不是說,陛下要推行什麽‘義務教育’,免費給孩子們上學嗎?”有人提問道,最近沸沸揚揚的消息可不像是空穴來風。
拉爾搖搖頭:“義務教育,呵呵,天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出來,陛下仁心,但也不能憑空變出上百萬能教正經學識的老師吧?”
“我這水平的半吊子,再算上二十萬的武者們,都湊不齊百萬的數目!”
“遙遙無期呐!”拉爾灌下一口麥酒,潤了潤嗓子,“更何況,最近霧林省有點不太平,我在那兒搞掃盲,感到有些不安,想回中部行省。”
“梅爾娜她們也想家了。”
“雄偉的長安城才是我夢中的故鄉呐!我要賺大錢,賺很多很多錢,把梅爾娜她們變成長安人!”
衆人聽到拉爾的豪言壯志,見他邏輯清晰,條條是道,一時間不知如何勸。
“霧林省不太平?出了什麽事嗎?”有人好奇道,“這種好世道,還有誰想搞什麽亂子?”
拉爾享受着高人一等的信息來源的優越感,又灌下一口麥酒,開口道:“有,怎麽沒有?”
“什麽時候也不缺不安分的人!”
“就比如你?”
“嘿嘿,哪有哪有。”
“霧林省這次嘛,其實也算不上大亂子,但也不算小亂子,畢竟死了人,流了血!”
“哦?誰鬧事?”拉爾的話成功引起了大家的興趣。
“誰鬧事?這可真是一筆糊塗賬,工廠主?工人?嗯,兩者都有吧。”
“霧林省那些黑心鬼開的工廠,有不少工廠的工資低、環境不好,甚至還有違背神谕破壞三分之一工作制的地精生的畜生。”
“這些吸血鬼已經把工資壓到中部行省一半都沒有了,最近還換了新出來的設備,要裁掉一大批人,還不按照陛下頒布的《勞動法》給補償金。”
“不會吧?當地的公員不管嗎?”
“呵呵,管個屁,都惡意讨薪了!這群……算了,我也算半個公員,不好罵的太難聽,我想辭職也有看不下去這些人的緣故。”
“許多拿不到賠償的工人,找不到工作,土地這幾年也陸續轉賣轉租了,沒了生計,隻能聚在一起想辦法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