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風呼呼呼的肆意吹刮着。
全世界都染上了燥熱的枯黃色。
大道盡頭,司機撐起一把傘,一個男人坐在車裏,車後還陸陸續續站着十幾個人。
蘇銘唇角幹裂,渴的口舌陣痛,擡起眼眸。
正想看看是誰在那個惡劣的地方解救了他,又把他帶來這個地方工作給吃給喝。
最主要的是,他還想問問對方,爲什麽不給工錢,他還想回國呢。
可在他視線觸及到車内的一瞬間,身體忽然僵硬起來,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絕望感撲面而來。
車裏的男人,眉骨手腕上都有一道疤痕,生着一張他熟悉到這輩子不想忘記的臉,眸中淺淡着,沒什麽表情,氣質卻比當初更加駭人,全然沒有了。
這是白梨那個哥哥。
蘇銘很确定。
當初就是這個男人把他爸爸弄的锒铛入獄,合同上的名字蘇銘還記得,叫方野。
方野此刻沒從車上下來,指骨戴着的華貴寶石戒指,以及各種排場,都證明了他是這片恐怖無人區的主人。
想起曾經的種種,他面色鐵青,深吸了一口氣,一言不語。
方野手指敲打在戒指上,唇角挑了挑,“蘇銘,是麽?”
蘇銘不看他,也不說話。
忽然有一杆槍抵在他的身後,粗狂沙啞的嗓音叙述着一句話。
“三秒,無人區不留不長嘴的人。”
蘇銘隻能咬着牙,點了點頭:“是我。”
方野看着蘇銘,淡淡道:“怎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當初你挺聰明,現在怎麽這麽窩囊。”
身後的槍口冰涼,又往前戳進了脊背一厘米。
蘇銘不能不接話,他覺得自己今天恐怕要交代在這裏了,畢竟當初,他也讓面前這個人窩囊過,讓方野進警局被誣陷職責還曆曆在目。
風水輪流轉,他看不起的人,現在能做到掌控他的生命。
或許在國内不會。
但這是什麽地方,他在得知自己被騙的那一刻就很清楚了。
他咬了咬口腔側邊,嘗到了血腥味,才說:“你想怎麽樣吧。”
方野說:“算筆賬。”
“警局的事,我向你道歉。”
方野閉上眼睛,淡聲道:“打。”
有人把蘇銘放倒,數不清的拳腳落在他的身上。
他悶哼着承受着,心裏慶幸不是用槍。
直到最後一陣疼痛落下,他才擡起頭去看方野,問:“可以了嗎?算清楚了,我能走了嗎?”
方野看着他的眼睛,“你以爲我是來跟你算這個的?不,盡管那會兒我确實生氣,但那時候也教訓你了。”
他從不會計較這些無聊的事情。
曾經有的仇報過就算了。
沒報過的,也随着時間變得不再重要。
他已經熬過了那些難挨的時光,吃過什麽苦不再重要,現在留在他心底的,隻有個愛笑的姑娘。
他逼着少女一次次忍受屈辱,這些事,他很難遺忘
本也可以不追究。
這人偏偏闖進了他的地盤,想起曾經看見他去觸摸少女的手,他就覺得刺眼的很。
蘇銘擦了擦手上的塵埃,“那就是算白梨的賬,我從沒對她做出什麽實質性傷害,她給你告狀了是吧,那她肯定是在胡說,我最多就是吓過她幾回,真正那種事,我沒做。”
黃沙吹不近幹淨的車内,糊着所有人都視線,有幾秒鍾,可見度不足五米。
常立輕輕蹙了蹙眉。
同爲男人,他知道這種輕描淡寫的吓是什麽意思,挺惡劣的,做這種事情的人都挺沒種。
而且當初據說……
不下手不是因爲不想,隻是時機不對,否則……
他都不太敢想。
如果真給這變态逮住了機會,那按照方總的脾氣,他估計沒機會趴在這裏爲自己講話。
蘇銘也拿不準面前這男人是什麽意思。
就在這時。
忽然有人從遠方大叫,好像是無人區的工人那邊發生了意外,有人騎着一輛越野摩托沖出來,車頭上挂着一包黑色的絨布。
無人區處升起了個大旗幟。
常立看了兩眼,身後就有人舉起槍頭,暴動的槍聲炸耳,那人倒在地上,腿上流出血迹來。
常立隻是習以爲常說:“走就走吧,我們是正經生意,又沒求誰留下,本來就是個逃犯了,整天唯唯諾諾,還以爲改了呢,怎麽還帶不該帶的東西走了,進警察局去。”
幾聲槍響讓整個世界更加肅穆。槍口還冒着絲絲縷縷的青煙。
蘇銘還有幾分膽色在,勉強沒有露怯,可他心肝都在顫,本來想賭賭看,趁人不注意逃跑的,這下是徹底站住了。
他偷看面不改色的方野,笑容收斂了,也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立即服軟。
“我可以跟她道歉,你給我補辦證件,我回國第一時間就去找她,這樣可以嗎?”
方野說:“你認爲我會讓你回國,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惡心人嗎?”
蘇銘咽了口血水,“那你想怎麽樣?殺了我?”
方野緩緩搖頭,“爲你背負一條人命,不值當,你在礦區待過,工人看不見你活着,也會恐慌。”
蘇銘臉陰沉沉,“風水輪流轉,這個道理我知道了。”
意有所指的。
他想讓方野也知道。
方野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像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
手機響起一則消息。
他還有時間低眸去查看。
是白梨起床了,給他發了個日出的照片,因爲時差的關系,他這邊已經是黃昏了。
不同于日出帶來的那種萬物生的朝氣。
卻也有一種頹喪的美感。
他舉起手機想拍攝一張發過去。
卻看見相冊裏多了好幾張少女古靈精怪的自拍照,看看背景,應該就是他離開的那一天。
這像是突然造訪的禮物。
他也确實足夠驚喜,看着照片裏少女笑彎的月牙眼,還有各種靈動的表情,是不屬于他所處的這個地方該有的明亮。
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心情好了。
再看蘇銘隻覺得礙眼。
擡了擡手,他說:“既然沒有證件,也回不去了,那就打斷他的手,趕出礦區,要有本事的話,我歡迎你來找我麻煩。”
他看見了蘇銘眼中的不服。
他也願意給他一次風水輪流轉的機會。
這地方想來隻需要引路人,想走,那得看看有沒有本事。
常立笑了笑,把他從地上拎起來,“看他慫的,腿都在顫,不是風水輪流轉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