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江的八月,連磚牆縫隙都能冒出堅韌的花草,生命力蓬勃有力。
白梨也是第一次看見下午回家的方野,尤其是當方野把商品袋放在沙發上的時候,她有點驚訝,因爲商品袋上的logo她都認出來了。
是一個現在很火的女裝品牌。
果然,方野洗了個手後,就對白梨說:“去換個新衣服,晚上帶你去酒屋吃飯。”
白梨挺喜歡去酒屋的,天氣熱了,她很想很想喝一杯清涼的梨汁。
但她看着購物袋又有點發懵,她沒讓方野給她買衣服呀?
方野卻不給她提問的機會,上半身微微前傾,單手勾起購物袋的編繩,塞進她的懷中,然後把她連人帶袋一起推進衛生間裏,并且體貼的幫她關上了門。
白梨愣愣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穿着洗的發白的藍白色校服,說不上土氣,但因爲畫畫,袖口難免沾了點髒污,她已經努力清洗過,殘留的色污很淡很淡。
再拿出方野給她買的衣服。
是幾條條淺色的格子裙,很适合夏天,還有一條裙子格外合白梨眼緣,幾朵雛菊在肩帶上做點綴。
吊牌上寫着500元。
白梨低眸輕輕撫摸着裙邊的布料,她知道方野最近挺缺錢的,或許是因爲要上大學的緣故,她不認爲她哥那邊的親戚能給他錢讀書。
但即使是這樣,他還是要給自己買裙子。
一想到這些,她就覺得心裏酸酸的。
她沒舍得穿,小心翼翼把裙子放進購物袋裏,才打開門輕輕問方野:“哥,這裙子你在哪裏買的,還能退掉嗎?”
方野站在院子裏抽煙,櫻桃樹枝被風吹過輕輕顫抖着,千絲萬縷的光從繁葉穿過,停在他精緻的眉骨處。
聽見這話,方野轉頭,目光淺淺淡淡的掃過她的衣服,溫和地問:“不合适?”
白梨搖了搖頭,她看了看尺碼,挺合适的,但她還是硬着頭皮撒了個謊:“這裙子我不喜歡。”
很顯然,方野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問題,他眉間閃過淡淡的思量,隻覺得自己确實粗心,不懂該怎麽給小姑娘挑衣服。
耳釘在陽光下閃着銀光,爲他整個人填了一絲色氣,煙霧從他口中緩緩而出。
再次看向小姑娘時,卻看見了她閃躲的眼睛。
啧……
方野挑了挑眉梢。
在心底說了一句小騙子。
好一會兒後,他才勾了勾唇,漫不經心地說道:“嗯,不退了,我帶你去挑新的,就挑你喜歡的買。”
?
白梨啞口無言,這怎麽行?她本來就是不想方野花錢,這會怎麽話風一變,又要多花錢了?
注意到少女眼底的掙紮,方野慢條斯理地摁滅指尖的煙,起身走回屋裏拿外套,嗓音含着笑意:“走吧。”
溫柔懶懶的夏風拂過白梨的發絲,她趕緊握着禮品袋搖頭:“哥,不去了,我忽然覺得這衣服真好看,我就要這件,我去換上。”
方野看着她慌張鑽進浴室的背影,垂下眸子低低笑出聲音。
白梨不是聾子,在關門的那一瞬間,她就聽見了笑聲,耳根刷一下就紅了。
救命!!
她覺得方野實在是很難被糊弄的人,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做點什麽違心事都逃不過他那雙敏銳的眼睛。
幹脆就不掙紮了,換上那條裙子後,她才微微擡頭看向鏡子。
方野的眼光真的很好。
這條小裙子的版型特别貼身,恰到好處的顔色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膚色又白了幾個度,雖然是吊帶裙,卻又不會太漏,完美的遮住了肌膚的同時,還給人一種清爽的少女感。
就連面料都是很綿軟的垂感,對得起這個價格了。
看了看挂在腰身的吊牌,她沒舍得摘,總想着有個機會退掉。
以至于出了浴室後,方野就看見了她别扭的捂着腰。
白梨怪尴尬的,她很少穿這種鮮亮的裙子,一是學校不允許,二是家裏妹妹不太樂意,三也是爲了在某種情況下保護自己。
所以她還有點别扭。
方野的眼神沒在她身上停留太久,把握着合理的分寸打量了一會,毫無保留的誇贊:“好看。”
白梨也覺得挺好看的,沒忍住就笑彎了眼,心底像被太陽照過一樣暖。
主要不是一件衣服的事兒,如果是别的人給她買件衣服,她可能出于防範會立馬拒絕。
但這是她哥買的,這種關心疼愛她在年少不知事時就已經體驗過,不論過了多少年都不會忘卻。
方野眼尖地看見她手指邊上露出的吊牌,少女的心思就像三月湖邊的春水,幹淨又透明,很輕易就能看出她在想什麽。
難得的,他強勢的勾起那根吊牌,輕輕一扯就脫落,然後随手扔進了垃圾桶。
看着少女錯愕的眼神,他說:“吊牌還留着做什麽?”
白梨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半晌才說了實話:“太貴了。”
方野淡淡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清冷的嗓音溫和地對她說了兩句話。
“年紀不大還挺愛替别人考慮的,女孩子多穿點新衣服沒道理還要節省,以後看中什麽東西就買,你有哥哥,不是沒人給你買單,自己要是舍不得買,就哥哥給你買。”
“貴不貴不是你該考慮的,白梨,你永遠值得。”
他的情緒很少有外洩的時候,但白梨這次很輕易的能感受到,他藏在話語之間的溫柔,像一團被太陽烘烤過的棉麻被子,把她潮濕陰冷的心緒包圍。
一下午,她的心跳都亂掉了,又淹沒在窸窸窣窣的筆觸聲下。
在僻靜的後院裏。
那支茉莉與紅玫瑰的花枝纏繞在一起,花苞一紅一白很是亮眼。
白梨覺得自己有個荒唐的念頭。
她貪戀這裏的溫暖。
也貪戀她哥藏在冷厲下的溫柔。
曆經十幾年的光景,在她最迷茫困惑的時候,是陵江的雨把她接來了這裏,然後有最疼愛她的人對她說:
白梨,你永遠值得。
想到這,她不由自主咬了咬唇内,說不清自己什麽感受,隻是眼角湧出熱淚,原來她的不配得感那麽嚴重,是從來沒人教過她,她值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