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事物,總是會被豺狼虎豹所觊觎。
就連傅聞之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棠莞這樣的靈魂對于他們這種自私邪惡的人來說,是多麽誘人的存在。
是那種無論多少次擁有選擇的機會,都會義無反顧的沖向棠莞。
她永遠都是自己的唯一選擇。
就像是潛行在黑暗中的兇殺者,也感受到了冷清皎月的光。
棠莞轉頭就發現了傅聞之的目光。
時至今日,她居然都熟悉了自己一回頭就會發現傅聞之視線的感覺。
隻要傅聞之在,自己什麽時候都會發現他的視線。
從一開始那種不自在,到現在居然有些習以爲常了。
棠莞看見傅聞之先是一愣,像是有些意外,然後緩緩地勾起笑容。
看起來有點像是自己的影子。
永遠不會離開的樣子。
但棠莞也知道,所謂的永遠是一個謊言。
她年紀不大,但經曆了太多事,所以萬事加上了“似乎”二字,都留有餘地。
似乎隻有這樣,自己才不會因爲期待落空而感到悲傷。
終于,棠莞出院了。
其實對于在乎棠莞的人而言,他們更擔心的,其實是棠莞心理上的傷。
大家認識半年多了,基本上都知道了棠莞不能說話,是因爲她内心有個禁忌。
一個很嚴重的心理暗示,讓她“不能”說話。
所以大家都在用盡全力來讓棠莞開口,隻是效果甚微。
就在這時,司淮卻突然開了口:“感覺也不是,我上次聽見她喊媽媽了。”
陸蔺:???
陸蔺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司淮,眼神之中有些怪異的情緒。
但很快司淮又搖了搖頭:“不過也就隻有那一次,她也隻喊了這一個字。”
陸蔺垂下頭,伸出手,下意識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突然開口道:“或許,糖糖不開口說話,和她的媽媽有關?”
司淮有些不贊同,說實在的,他不太能接受陸蔺用這種帶着揣測的語氣說自己的愛人。
但愛人是怎麽死的,棠莞是怎麽不會說話的,都是他們沒有答案的問題。
理智告訴司淮,陸蔺說的很有可能就是正确的,但感性卻在下意識地逃避,似乎這樣,他就不用去面對自己的家已經破碎的事實。
司淮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山根,壓下心中湧上的負面情緒,然後開口道:“如果按照你說的來猜測,那就隻有一個可能。”
說到這裏,司淮停頓了一下,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都帶了些陰郁的神色:“那就是,糖糖直面了娜娜的死亡。”
房間裏的氣氛有些凝結,所有人都沒有開口說話,相互之間似乎隻有空氣在流動。
這個猜測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糖糖那個時候才多大?
好像才剛滿三歲吧……
如果真的是直面了自己母親的死亡,被母親說了不要開口說話,要藏好……
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但這是不是有些太殘忍了?
是不是有些太……
司恩芝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将口中的嗚咽咽下。
她的眼眶瞬間紅了,臉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多愁善感的陸外婆早就泣不成聲。
她知道糖糖在孤兒院過得不好,知道她是個乖孩子,知道她就算是受到了很多很多折磨,也依舊是個很乖很好的孩子。
她已經很心疼了。
可,直面與自己相伴的親人死亡,這也太讓人崩潰了。
就連大人都不能接受的痛苦,她一個小豆丁怎麽能接受?
“嗚。”陸外婆一下子倒在陸外公的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爲什麽好人不能長命百歲呢?
明明薛家的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他們明明爲了祖國,爲了山海和平,爲了來之不易的和平付出了一切,可爲什麽他們偏偏都成了冷冰冰的豐碑呢?
陸外婆想不通。
誰也想不通。
在場的都是大人,小孩子不能聽這些。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裴雲洲耳朵裏帶了個監聽耳機,這裏面的談話都被傅聞之聽見了。
傅聞之聽着他們的聲音,看着電腦上的信息,手指不自覺地敲了敲桌子。
親眼看見自己母親死亡嗎?
傅聞之的腦海裏浮現出棠莞的模樣,試圖将這些消息在自己心中勾畫出一個完整的棠莞。
不是她的長相,也不是她平日的習慣,那麽膚淺的東西。
長得漂亮,隻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優點罷了。
終于,在那邊的聲音徹底消失的時候,傅聞之關掉了設備。
傅聞之知道。
苦難是不會造就漂亮的花。
棠莞的好,也并不是這些苦難帶來的。
她不需要從苦難中綻放,她本就是最好的花。
傅聞之整理了一下桌面,收拾好書包,像往常一樣走出家門,準備上學。
隻是在路過陸家的時候,看見了從家裏走出來的棠莞。
他的視線之中大概隻有棠莞是具有色彩的,黑白的色彩因爲棠莞的到來而染上顔色。
然後和棠莞的視線對視,是一天的開始。
傅聞之嘴中還有沒有褪去的薄荷味,舌尖抵住上颚,心裏默默補充了句。
早上好啊。
我獨一無二的,小畫家。
一年級(A)班的同學大多都已經習慣棠莞突然請假了。
總感覺棠莞同學和大家的校園生活不同,她的生活更加多姿多彩。
就連季鶴林都要歎爲觀止的程度。
棠莞向來安靜,身邊的同學對棠莞的好奇都要溢于言表了,但棠莞都安靜得沒有反應。
他們隻是小心翼翼地,用自以爲隐晦的視線看着棠莞,觀察着棠莞的與衆不同。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來了幾位高年級的學生,他們看見教室裏的棠莞,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進來。
棠莞正在做這幾天落下的試卷,還沒寫完就感覺自己眼前的光被擋住了。
她下意識地擡起頭,就看見了自己眼前六年級的學長,雙手撐在桌子上,眼睛被日光照亮璀璨的色彩,像是琥珀一般,閃亮而真誠。
他的聲音有些大,像極了永遠充滿活力的哈士奇。
“棠莞同學,有興趣加入小學部的學生會嗎?”